们是怎麽选承继人的,乾嘉年间,有一个龙天官姓林
,说是林爽文的后人。」
铁蛋眨了眨眼,这难怪他,「林爽文」这个名字,在历史上微不足道。这个人,在
清乾隆末年在台湾作乱,曾自称「顺天王」,后来被福东安这个在小说中出名的人物剿
灭,他的后人,极勉强地,自然也可以说是贵胄 林爽文起事若成功,说不定就是台
湾皇帝了。
雷九天说了些林爽文的事,铁蛋笑了起来:「那样子的也算,这龙子龙孙倒也不难
找。」
雷九天却不敢轻笑,他道:「我见过的那十二天官中的龙天官,据说是从朝鲜来的
。」
铁蛋骇然失笑:「外国王帝的后人也算?」
雷九天道:「不是,那龙天官本姓袁,是洪宪王帝在朝鲜时留下的龙种。」
铁蛋呆了半晌,洪宪王帝袁世凯,在北京新华宫坐了九九八十一天的龙廷,是中国
历史上的末代王帝。他早年曾在朝鲜住过一段时期,在那时候,和甚麽女人生下儿子。
也大有可能。
那麽,这个孩子,自然是龙子龙孙了 虽然挖空心思,却也可以自圆其说。
铁蛋在那时,又隐约地感到了一些甚麽,却仍抓不住中心。
铁蛋有这种感觉,那令他很不舒服,就像是打仗的时候,先炮轰了敌人的阵地之后
,却找不到敌人在哪里,无法冲锋陷阵去搏击一样,有一种空荡荡无处着力的难受,所
以,他自然而然在胸口拍打了几下,吁了一口气,道:「自从袁王帝之后,中国再也没
有王帝了,这龙子龙孙,自然也绝了种。」
雷九天附和着:「是啊,所以,江湖传言,也未必靠得住。」
我听铁蛋叙述到这里,感觉和当年铁蛋一样 铁蛋把一切细节全告诉了我,我和
他有同样的感觉,是很自然的事。
确然,那种感觉令人很不舒服,所以我向他看去,想他把谜底赶快揭开来。可是他
却避开了我的目光,自顾自喝着酒。
我知道,在他后来的经历中,一定揭开了所有的谜团。但是他不愿意一下子就说出
来,我性子再急,也无可奈何,只好由得他慢慢说。
我也喝了一口酒,道:「江湖上有这样的传说,有两个可能。一是真有其事,每一
代的龙天官,都是天皇贵胄。另一个可能是那是天官门自己制造出来的故事,自高身价
,表示他们和别的江湖人物不同,是可以有资格建立一个王国,成立一个朝廷的。」
铁蛋笑了一下:「我当时也这样对雷九天分析过,雷九天的反应,十分有趣,你想
知道雷九天是怎麽反应的?」
我没有说甚麽,只是举起拳头来,向他扬了一扬,意思是说:「你敢不说,或是吞
吞吐吐卖关子,我就请你饱尝老拳。」
我和他,在少年相交之时,常向对方作这样的手势,他自然一看就明白。
他又笑了一下,说出了雷九天的反应。
雷九天很是不屑,冷笑了一声:「那也没有甚麽特别高人一等的,占山为王,自称
是甚麽都可以,隋朝瓦岗寨上,程咬金就曾自称[混世魔王],算起来,他的后人也有
资格当龙天官。」
铁蛋听雷九天说得有趣,哈哈大笑:「山大王也算,雷顾问你的后人,也可以算了
。」
铁蛋估计在雷九天长久的江湖生涯之中,一定也有「占山为王」的阶段,所以才这
样调侃了他一下。
雷九天倒不是生气,只是刹那之间,十分惶恐,双手乱摇,连声道:「将军,这话
……不能说……那是造反的事,要杀头的。」
本来,雷九天的话,又隐约使铁蛋想到了甚麽,可是由于那时雷九天胀红了脸,神
情滑稽,所以铁蛋跟着哈哈大笑,也就忽略了过去。
雷九天镇定了下来,正色道:「将军你别说,我见老老十二天官的时候,见过那龙
天官,他的模样,倒真的和袁王帝,后来又成了袁大总统的,十分相似,同样是五短肥
胖,大头大耳,很有几分帝皇之气。」
听雷九天说得认真,铁大将军又是一阵纵笑。雷九天又伸手在腰际按了一下,这一
次,他并没有挥动酒蛇鞭,只是伸手按在腰部,当然他在暗中运劲,只见那「蛇」自他
的腰际,如同活了一样,昂起头来,一股酒箭,自蛇口的玉管之中,射了出来。
雷九天昂高了头,酒箭射高之后,再落下来,恰好全落在他的口里。刚才他含着玉
管喝酒,一点酒也没有外溢,并没有闻到酒香,这是他换了一个方法,酒才一射出,酒
香扑鼻,登时令人心旷神怡。
铁将军也是嗜酒之人,一闻到这股酒香,脱口便赞:「好酒。」
他才一赞,雷九天就道:「将军请。」
随着一个「请」字,蛇头突然一转,酒箭向铁蛋射了过来,来势不急,铁蛋微昂头
,张大口,恰好接了个正着,酒入口中,顺喉而下,清冽无比,异香满体,连喝了叁口
之后,铁蛋不由自主,脱口再赞:「真好酒。」
雷九天大喜:「将军善饮,以后我们共事,那就更加方便了,这酒……」
雷九天又介绍了几句他放在蛇皮袋中那酒的好处,铁蛋其时,全身都由于酒进入了
血液,像有一股暖烘烘的火在全身流转,四肢百骸,都有说不出的舒服,所以,并没有
听进去。
直到铁蛋又长长地吁了一口气,雷九天的声音才入了耳,他在说:「领袖召见我的
经过,已经说完了,将军,我一定尽我力量,为……人民服务。」
铁大将军和雷顾问的合作,使得这项任务完成得很好。雷九天是江湖的活辞典,甚
麽人物的来龙去脉,惯在何处活动,行事的方式如何,习性怎样,武功如何,和其馀江
湖人物,有甚麽牵连,除非只是偷鸡摸狗的小毛贼,不然,都能一一说出来历。这就使
铁大将军的行动,方便了许多,例如在山中抓到了一个人,明知他不是土着,可是其人
又拼死甚麽都不说,也就无法知道他的来历和还有多少伙伴。
而在这样的情形下,雷九天只要一看,就立刻可以叫出这家伙的名字来:「好家伙
,真有长进了,哥儿你不就是巢湖的刘家叁虎之一吗?你那两个兄弟呢?也躲进山来了
?不当湖匪当山贼了?不过我看狗改不了吃屎的习性,我看你们那伙人还是依水为寨
参谋,查查地图,看看附近有没有湖泊,他们的巢穴,必在那里。」
单是这一番话,就足以令得强悍凶残的惯匪,面无人色,不战而降。
在那时,领袖既然曾有过指示,是战是降,结果完全一样,一概格杀,所以到了后
来,双方之间的战况,更趋惨烈,也没有甚麽人投降的了,一律拚死,铁大将军也杀红
了眼,连受伤的俘虏,也一律诛杀。
后来,在任务完成之后,铁大将军在呈给领袖的报告之中,有这样的句子:「可杀
可不杀的有四万多人,都杀了。」
伟大的领袖的批示是:「杀得好。」
多麽有气派,人的性命,在这种大人物的眼中,就和草芥一样,惟有如此,才能稳
固势力,杀人会手软的,哪配列入帝王将相的队伍之中。
在这个过程之中,铁蛋越来越明白,领袖派雷九天来的主要目的,是要他来辨认十
二天官,因为只有十二天官才是「值得注意的人」。
至于何以十二天官被领袖定为「值得注意的人」,雷九天不知道,连追随领袖,差
不多可以把领袖的心意揣摩出四五成的铁将军,也不知道。
他又把领袖给他的那本书,看了叁遍,还是不能明白领袖的喻意。
而他一遍又一遍要求雷九天讲十二天官的事,也没有甚麽新的资料可以发掘了。
剿灭战进行到了后期,已经杀了几十万人,军队一个山头一个山头推进,剩下的敌
人,估计已经不多,根据几次军队损失重大的遭遇战的情形来看,雷九天下了结论:「
这几次战役的对手,一定是十二天官。一定是他们。」
最早是战败回来的一个连长的报告,本来是极勇敢的军官,可是在叙述他那一连,
两百人全部被消灭,只剩下他一个人逃回来的时候,身子还在发抖。
他说:「在夜行军中,突然受到了殂击……有一群……那不是人,是……山魈鬼怪
……每个人的眼都会发绿光,一给绿光射中,就全身发软,有甚麽武器都没有用,有原
子弹,也扔不出去啊……那群鬼怪,来去如风,被沾着身子就倒,倒了就断气,两百来
人连发一声喊的机会都没有,就……全牺牲了。」
铁蛋听得脸色铁青:「那你怎麽独自回来了呢?」
连长身子抖得厉害,面上了无血色,好一会才道:「是他们放我回来的,……还有
一番话,叫我带回来……向将军说。」
铁蛋厉声:「说,甚麽话。」
连长急忙声明:「那是那群鬼怪……说的。」
铁蛋一拍桌子:「快说。」
连长声音发颤:「一个鬼怪,像是一个瘦老头,他……那时,我给另一个鬼怪在后
面揪住了头发。那老鬼说,你们赶尽杀绝,一个不留。我们可不能学这种手段,总得留
上一个活口,回去告诉你们那位铁大将军,有朝一日,他落在我们手里,也会放他一回
。」
铁蛋听了,不怒反笑,在一旁的雷九天,就在这时,用沉重的声音道:「十二天官
,准是这一伙,不会是别人,准是他们。」
雷九天的话,令得铁蛋心头震动,大是踌躇。
标题<<书路--大秘密>>
第十部:围捕十二天官
在听那连长报告的时候,铁大将军自然知道那一批人不是甚麽妖魔鬼怪,只是极厉
害而且心狠手辣的人。这批敌人一举消灭了他二百多个部下,那令得他这个常胜将军,
犹如脸上被人掴了一掌。
他正在迅速转念,如何展开搜捕,如何调动最精锐的部队,去消灭这股凶悍的敌人
,可是雷九天却忽然提醒他,那股悍匪,是十二天官 是领袖特地指示过的所谓值得
注意的人物。
所谓值得注意,铁蛋已经可以肯定,那是要特别处理的,至少,要生擒,看究竟有
甚麽地方值得注意,而不是格杀。
如果杀死了,再有值得注意之处,也没有用了。
这些日子来,随着他指挥的军事行动节节胜利,他更加体会到了领袖的指示,关系
重大,因为日理万机的伟大领袖,竟然接二连叁向他问及有关追剿的情形,又把那句指
示重复了两次,也问他有没有听雷九天的汇报,和看了那本书没有。
铁蛋不知道那是甚麽大事,但是他却知道,有一副千斤重担在他的肩头上,他必须
极度小心处理。
他转头向雷九天望去,只见雷九天的神情也凝重之极,双手紧握着拳,又道:「一
定是十二天官。」
铁蛋听他说来说去都是这一句,不禁焦躁起来,大声道:「说说该怎麽对付。」
雷九天震动了一下,反问:「不知道将军要怎麽对付?是格杀,还是活捉?」
铁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领袖曾特别指出,这十二人值得注意,需要注意,这…
…领袖的意思,当然是要特别处理。」
整个行动的指示是「格杀勿论」,「特别处理」的意思,自然是生擒活捉了。
雷九天接下来所说的话,倒令得铁蛋大是满意,相信自己的判断不错。
雷九天道:「是。是。我在觐见领袖的时候,也感到领袖特别关注这十二天官,能
劝得他们……和平起义……也省了不少功夫。」
雷九天的话,说到后来,有点不伦不类,是以铁蛋瞪了他一眼。
雷九天忙解释:「我是说,十二天官各怀绝技,有的还擅长[迷魂大法]、[摄心
术],士兵一和他们眼光接触,就会失魂落魄 」
铁蛋更怒:「那多半是催眠术,你别长他人威风,那会动摇军心。」
在军队之中,「动摇军心」的罪名何等之重,可以就地正法,雷九天发急:「他们
还有一个天官大阵,更是厉害无比 」
他说到这里,才想起自己越是说,越是在「长他人威风」,所以涨红了脸,再也说
不下去。
这时,铁蛋早已想到,如果要剿灭,那事情容易,架上百十门大炮,一个山一个山
轰过去,只消轰死了其中一个,天官门也就消灭了。
可是如果要「特别处理」,那就难上加难,这十二人都身负上乘武功,又在暗中,
连他们在何处藏身都不知道,如何迫他们现身,就是大问题,怎能活捉他们?
一想到这一点,他心中更是烦恼。雷九天偏又道:「要是他们肯过来,利用他们的
本领,再去追剿残匪,可以事半功倍。」
铁蛋冷笑一声:「或者他们心中还存着[江湖义气],不肯帮着官府行事。」
雷九天是老江湖了,自然听得出铁蛋话中的讥讽之意,心中大是生气,可是又不敢
发作,一张老脸,也就涨成了紫红色。
铁蛋一挥手:「雷顾问,由你在军中挑选会武术的人,能挑多少就挑多少,必要时
,连我也算上 我也习过武。由你为首,来对付十二天官,这件事办成了,是一桩特
大功劳。」
雷九天可能是热中想做官,一听到有这样的立功机会,精神一振,大声答应,颇为
自己有了用武之地而高兴。
铁蛋又向在一旁的参谋长下令:「在军中挑选神枪手,一定要百发百中,组成小组
,随雷顾问行动。」
雷九天神情疑惑,不知道铁将军的第二道命令,用意何在。
我倒是一听得铁蛋说到这里,就明白了。
他要调神枪手,组成小组的目的,当然是为了对付十二天官 万一武术上对付不
了,枪械自然还有用,只射伤,不射死,也就是「特别处理」了。
我叹了一声:「十二天官在这样的大军追捕之下,还能全身而退,真了不起。」
铁蛋瞪了我一眼:「就是不能取他们的狗命,不然,一百二十个天官,也早成肉酱
了。」
从铁蛋至今犹有恨意的情形来看,当年战况之惨烈,可想而知。
事实也确然如此,在那个连只剩下一个连长回来之后,又接连好几次,一个排,或
是一组巡逻,一队侦察,遇上了伏击,都是连对方是甚麽模样都没有看清楚,就「被碰
上就死」,但也总有一个活着回来,也照例传他们的话,要铁大将军小心,总有一天,
会把他活捉。
铁蛋在开始时,下了极严的命令,不准传播消息。可是这种人命关天的事,索性公
开了还好,一旦不公开,又绝对无法消灭在暗中传播,这就越传越多,越说越是可怖,
整个军队之中,离奇的说法之多,保证可以编一部鬼怪大传。
而雷九天编了一个特别大队,总共有七十多人,神枪手也有叁十多人,但是一点用
也没有,因为根本找不到对手在何处。
于是,铁大将军无可奈何之馀,在各处林子、峭壁之上,竖上了木牌布告,直接邀
十二天官出面相会 「本将军以军人荣誉保证,今公开会面,决不设任何埋伏,不加
任何伤害,可以选择去留。」
这可以说是自有战争史以来,最优惠的招降条件了。
这样的布告,也用漆油写在岩石上,而且,还发给每一个战士 因为每次遭遇,
虽然军队损失惨重,但总有一个被放回来,可以通过这个幸存者,向神出鬼没的十二天
官传递讯息。
铁蛋在许多年后,说到这一节时,仍然大有屈辱之感,我本来想哈哈大笑的,但是
想到他是一个驰骋沙场的大将军,却要在顽敌之前,采取这样的行动,那正是窝囊之极
了,作为老朋友就不应该在这件事上取笑他。
所以,我没有笑,只是大摇其头:「没有用,一定没有用。」
铁蛋神情懊丧:「我用军誉作担保,他们居然也不相信,太岂有此理了。」
我叹了一声:「你们说了不算数的例子太多了,而且兵不厌诈,你再拍心口担保,
到时一反悔,他们找谁评理去?哪有自己送上门来的道理。别说是你作担保,就算是领
袖出面做担保,他们也不会上当 这点聪明才智,十二天官一定有。」
(若干年后,真的,领袖拍心口担保了一些事,引得一大批人信以为真,上了当,
那些人的聪明才智,显然不如十二天官远甚,结果,自然死伤狼藉,惨不堪言,也算是
愚蠢的回报吧。)
铁蛋睁大了眼望着我:「我可没想要骗他们。」
我笑:「总之他们不会相信就是,你没有等到他们来吧?快说到你成了他们的俘虏
没有?」
我等了那麽久,才忍不住催了一句。铁蛋的反应,仍极其强烈,他把轮椅转得飞快
,竟没有停止的意思,我走过去,用力按住了轮椅,不让他再转。
他叹了一声:「他们用了奸计,任谁也要上当。」
我心知其中的过程,一定十分曲折,可是一时之间,也想不出十二天官有甚麽「奸
计」可用。
因为十二天官虽然连连得利,又在暗处,可是想要接近铁大将军,也是很困难的事
,别说俘虏他了,难道是雷九天倒戈相向 我立时放弃了这个念头,因为十二天官若
是行事要靠外来力量的话,也不成其为十二天官了。
铁蛋深深吸了一口气:「那时,我们已经有点眉目,他们的行动再快,根据好几次
接触,他们一日之间的移动,也不能超过两百公里 」
我不禁骇然:要在那种穷山恶水的环境之中,一天行动接近两百公里,那岂是容易
的事。
铁蛋是军事天才,在掌握了这一点之后,他调配军队就有了准则。
若是一晚部队受到了袭击,他就立刻以这个袭击点为中心,两百公里为半径,调动
军队,向中心点挤压。
这样的行动,需要大规模的军事行动,参加的军队数目之多,也令人咋舌,最多的
时候,军队的人数,超过六万人。
以超过六万人的武装部队,去对付十二个人,这只怕是人类历史上强弱最悬殊的斗
争了。
可是,强的一方,并没有占多大的优势,至少,在心理上反倒处于劣势。军中对这
十二个「鬼怪」的恐惧心理,像瘟疫一样蔓延,甚至出现了罕见的逃兵现象。
逃兵现象已令得铁将军头痛无比,而更令他头痛的是,他的主要手下,参谋长直接
向中央报告他「行动失常,指挥失误,实乃我军建军以来之最大错误」,而他作严厉的
攻击,而在上级机关,也有更多的人对铁蛋的行动大是不满。
可是使铁蛋感到自己并没有做错的,是当事情闹到了最高领袖那里,最高领袖所说
的话。
领袖下达了很是肯定的指示:「一切行动,由铁蛋全权负责,由于环境特殊,可以
根据指挥员的个人意思,随意行事。」
那参谋长被调离部队,铁蛋知道自己做得极对,就算再加一倍人马,只要是活捉十
二天官,那就是领袖最高指示的真正用意。
至于领袖何以要如此重视十二天官,铁大将军当时,再聪明,也想不出一个究竟来
。
老实说,他把一切经过向我说了,我也不明白领袖的用意何在,简直不可思议之至
。
那时,凭着绝对优势的兵力,铁蛋深信自己已经把十二天官围在包围圈之中了。
既然有了领袖的支持,铁蛋的行动,更没有顾忌,全力以赴,缩小包围圈,哪怕每
天只缩小五公里,叁五个月下来,也必然可以把十二天官挤出来。
这是最笨的办法,也是最有效的办法。十二天官显然也觉得不妙,他们发动袭击的
次数更多,但范围始终在包围圈之中。
又过了十来天,包围圈缩小到了半径只有四十公里了,铁蛋随军推进,那一晚,驻
军在一个小山谷之中。
由于十二天官一直在扬言,要活捉铁大将军,所以铁将军的警卫工作,也严密无比
。
除了有一个警卫连之外,还有雷九天率领的武学高手,铁蛋自己,也警惕非凡,不
敢大意。
那一次事变,铁蛋事后追溯起来,事情还是坏在雷九天的身上。
那小山谷是一个天险,四面都是高耸的峭壁,只有一个山坳,可供进入,本来盘踞
着一股自四川撤下来的败兵,经过叁日激战,才全部消灭。
那股散兵在这山谷中已盘踞了些日子,所以盖有十来间石屋,雷九天一看就说这里
可以成为司令部,铁蛋也没有意见。
若说雷九天办事不公,那也不公平,他非但在山坳口布下了重兵防守,就连峭壁之
内,也组织了六个巡逻队,彻夜巡查,因为这种陡壁,并难不倒武学高手。
而他自己,也亲自巡查,这个身形扎实的老头子。像是有用不完的精力,这些日子
来,部队上下,无不敬佩,连铁将军也对他另眼相看了。
那晚上,午夜时分,雷九天带着两个人,才巡到山坳口,忽然听到汽车喇叭声大作
,按个不停,晚上静寂,车号声在山中一响起,立时激起了回音,一时之间,简直如同
鬼哭神号一般,惊天动地。
雷九天不禁大怒,军中有一个汽车营,所有的车子,不论大小,都归这个营调配。
汽车营的官兵,自视颇高,很有点特殊分子的味道,也经常闹事。
雷九天以为又不知是甚麽官兵喝醉了酒在发酒疯,可是酒疯竟然发到司令部的旁边
来了,这还了得?
雷九天一挥手,身形略矮,已向下疾窜了出去,他两个手下,也是武学高手,就紧
跟在后面。
他们还没有从山坳的口子奔出去,就看到几道强光,直射了过来,叫人眼都睁不开
,雷九天又惊又怒, 着眼,约略看清来的是叁辆吉普车,都亮了车头灯,在崎岖的山
路上,驰骋极快,车身跳动,那几根光柱更是闪动不定,令人眼花撩乱。
雷九天忍无可忍,大喝:「停车,太胡闹了!」
第一辆车中,却有好几个人一起断喝,声音有男有女:「放肆!领袖来了!」
这「领袖来了」四字一入耳,恍若晴天霹雳,雷九天整个人都呆了一呆,而叁辆车
子也已飞驶到了近前,当中那辆吉普车上,一共有四个人,其馀叁个是甚麽人,雷九天
也没有看清楚,只看清了其中一人,身形高大,广额长发,目光炯炯,不怒而威,不是
领袖是谁?
雷九天一惊,实是非同小可,张大了口,说不出话来,双脚发软,差点又没有再跪
了下去。
就在那时,车子并没有停止前进,领袖在车上向雷九天招手:「来,雷老,我们一
起见铁司令去。」
雷九天只觉得耳际「嗡嗡」作响,那一声「雷老」正是上次他觐见领袖时,领袖对
他的称呼。单是这一声称呼,雷九天就感激得想趴在地上叩九个响头,满身发热,下定
了士为知己者死的决心,因为领袖对他的礼遇,实在太隆重了。
这时,又听得领袖这样叫,雷九天在车子经过他身边时,竟提不起劲来跃上车去
以他的武功造诣而论,那简直不可思议,还是车上的人拉了他一把,他才上了车。
上了车之后,他如何敢和领袖一起坐,只是站着,车子已直驶进了山谷。
有不少负责警卫的官兵,听到了喧闹声,一起奔了过来,只见雷九天站在车上,挥
着手,大声叫着:「让开。让开。各自严守岗位。不得乱传消息。」
众官兵一看到这等阵仗,如何还会有行动?
而且,车头灯虽然刺眼,在车上的人,还是隐约可辨,领袖的像,谁没见过,一时
之间,人人震惊,谁还敢出半句声?
这时,铁蛋还没有睡,他正在看书 就是领袖给他的那本书,也早听到了外面的
车号声、呼喝声,觉得不成体统,但他身为大将军,自然也不必亲自出去硬压,只是皱
着眉在生气。
接着,他又听到了雷九天的呼喝声,在喝令众人离开,他才觉出事情有点不寻常,
才站起身,门处一阵劲风,「砰」的一声,本来就不很结实的门,已被撞了开来,雷九
天满面通红,飞扑而入。他武学造诣也真是高,扑进来的势子那麽急,可是一下子就稳
稳地站到了错愕万分的铁蛋身前。
雷九天的声音宏亮之极,只听得他叫道:「领袖来了,将军快接驾。」
他真的急了,所以又冒出了「接驾」这样的词儿来。
铁蛋怔了一怔,一时之间,还没有会过意来,领袖已带着二男一女,走了进来,朗
声道:「小铁,你这仗不好打,来看看你,有甚麽难题,一起琢磨琢磨……」
铁蛋定睛一看,灯火闪烁之中,进来的不是领袖又是谁?
而且,刚才入耳的那几句话,铁蛋也听过许多次了 好多年的战争岁月之中,遇
上战事有阻滞时,领袖也曾突然出现在阵地上,对他讲同样的话,每一次,都使他增加
勇气和智慧。
这时,铁蛋只觉得热血沸腾,身子站得笔直,衍了一个极其漂亮的军礼:「领袖你
好。」
领袖走近来,伸手拍铁蛋的肩 领袖的个子高,铁蛋要仰起头才能看他,只见领
袖似乎比上次见到时,老了一些,可知国家大事,千头万绪,很是伤神。铁蛋极诚恳地
道:「领袖要多多保重,这种地方,不要来了。」
领袖笑着:「来,跟我来,我带你去见几个你再也想不到的人。」
领袖说着,转身就走,和他带来的几个跟随,一起出了屋子,铁蛋自然跟在后面,
雷九天也跟了出来。
领袖一出屋子,就自顾自上了车,只向铁蛋招了招手,铁蛋也上了车,雷九天站在
那里,未蒙领袖指示,他却不敢上车。
领袖在车上向他道:「雷老,铁司令跟我去有事情,少则一天,多则叁天就回来,
这里的事,由你代理。」
这时候,高级军官都已得了讯息,可是却远远地围着,没有人敢过来。
叁辆吉普车,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响着车号,车头灯光射出老远,疾驶而去。
铁蛋讲述到这里,停了下来,连连喝酒。
我由于一早就知道他遭了十二天官的俘虏,又知道十二天官是用了「奸计」的,所
以,当他一说到雷九天看到领袖时,我就知道那是假的了。
江湖上的奇才异能之士多,易容改扮,不是难事,再加领袖的相貌言语行为特徵,
天下皆知,要模仿得维妙维肖也不是难事。
何况当时的情形,雷九天一上来就有了先入之见 他只见过领袖一次,自然更难
分辨,他一大呼小叫,假冒者等于是他带进来的一样,铁蛋当然也容易上当。
虽然由于对方的行事巧妙,容易上当,但是铁蛋以大将军的身分,就这样容易被人
带走,也说不过去。而且他曾在近距离和领袖面对面,又曾和领袖长时期相处,若说是
一点破绽也看不出,自然难免粗心之责。
铁蛋望了我一下:「我知道你在想甚麽,你在说,我太疏忽了。」
我点头:「是,易容假装之术,精巧得和真的一样,那是小说家言,实际上,总有
破绽可循,仔细一点,可以分得出。」
铁蛋伸手在自己的脸上重重抹了一下:「我不和你争辩,再听下去,你自然会知道
何以我会深信不疑。」
我想了几个可能,只想到领袖的行事,一向鬼神莫测,而且他威信极高,一见到了
他,都不免紧张,也就无法细察了。
我只是问了一句:「你孤身一人,就跟着领袖走了,难道不疑心吗?」
铁蛋长叹了一声。
他不是不疑心,而是当他疑心时,已经迟了。
上了车之后,领袖没有再说过话,沉着脸,自然威严。铁蛋先向自己的车看了看,
再向前后的车子看了一下,除了自己和领袖之外,一共是七男四女,都是陌生面孔,以
前全未见过。
铁蛋心中,陡地起疑,又很大胆地盯着领袖看了一眼,确定身边的真是领袖,他才
道:「领袖的警卫员怎麽全都换了?」
他问了这一句,领袖的手向上略扬了一扬,铁蛋在全然没有防备之下,双肩一麻,
已然着了道儿,他大叫一声,腰际再是一痛,已经动弹不得。
标题<<书路--大秘密>>
第十一部:他不是领袖是谁?
铁大将军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直到那时,他还是未曾想到,领袖会是假冒的。
他只当是领袖要拿他问罪,而用了这样的手段,自然是死路一条了。
刹那之间,任凭他再勇敢过人,也出了一身冷汗。
而他全身有叁个穴道被封,除了眼珠还能转动之外,连话也不能说。
而且,点穴功夫,是武术之中,至高无上的功夫,铁蛋武学造诣非凡,他就不会,
授他武艺的是他的叔叔,也不会。南白北雷,白老大和雷九天也不会,我遇到的许多高
人,也不会。
而在他身后的两个人,一个看来獐头鼠目,一个看来粗鲁无比,竟然会点穴功夫,
自己实在是没有反抗馀地了。
在这样的剧变之下,他只好眼珠转动,望着领袖,只见领袖神色漠然,一伸手,自
他的腰际,摘下了手 ,同时,又扬了扬手。
铁蛋只觉眼前一黑,一只皮袋,兜头罩了下来,把他的上半身罩住。
那皮袋竟专为罩人而设,袋口有许多带子,铁蛋在毫无反抗能力的情形之下,双手
双足,被紧紧绑住。
铁蛋这时,心中的冤屈,真难以形容,想不到一生征战沙场,竟死得那麽不明不白
。
车子一直在疾驶,约莫驶了大半小时,铁蛋才被提下车来,从感觉上来说,是上了
山,在向上窜,提他的人气力很大,提了一个人,仍然上得飞快。
直到这时,铁蛋才感到事有蹊跷 领袖若是要收拾他,何必把他带到山上去?
可是他再机敏,也无法料得到究竟发生了甚麽事 只有一点可以肯定,他已落人
他人的手中,必然凶多吉少。
他拚命挣扎,可是点穴功夫,奇妙无比,硬是一点也动弹不得。
约莫又过了一小时左右 或许并没有那麽久,只是铁蛋被装在皮袋之中,度分如
年,所以就觉得过了很久,这才慢了下来,又移动了一会,就停了下来,耳际只听到淙
淙的水声。
铁蛋感到被放了下来,靠着石头站住,陡然刷地一声响,眼前一亮,那皮袋裂了一
个口子,使他的脸露了出来。皮袋是被一柄锋利无比的匕首划开的,那匕首闪耀着蓝殷
殷的光芒,离他的脸面,不够半寸。
自那匕首之中,竟有一股淡淡的幽香散发出来,当真是诡异之极。
匕首握在一个长脸的女人手里,那女人的神情,阴森之至,也叫人不寒而栗。
看来,这匕首之上,一定淬有见血封喉的剧毒,刚才那女人划破皮袋之时,要是力
度大了些,只怕这上下,自己已经一命归西了。
不过铁蛋这时,倒并不怕死亡,他只是要弄明究竟发生了甚麽事,领袖为甚麽要这
样对付他。
他转动眼珠,四面看去,只见自己身处在一个大山洞之中,被放在洞口左面的洞壁
前,那山洞的洞口,十分狭窄。
山洞中点了不少火把,火光闪烁,令得山洞中忽明忽暗,情境诡异。
触目所及,男男女女,铁蛋先看到了有七男四女,个个都透着说不出的古怪,目光
灼灼,或坐或立,望定了他 并不出声。
山洞中很静,只有那淙淙的流水声。铁蛋勉力转动眼珠,循声看去,心头不禁大震
。
他看到了领袖。
领袖背对着他,站在一股泉水之前,略弯着身,看来正在洗脸。
那股泉水,在涌出来之后,在山洞的一角,积成了一个小小的水潭,水注入潭中,
发出的水声,听来很是悦耳。可是那时,铁蛋哪有心思去欣赏泉声,他盯着领袖的背影
,心中如同打翻了五味架,甜酸苦辣咸,甚麽味道都有,还有一股甜腥腥的味道,徘徊
在喉头,他知道,那是由于心中伤痛太甚,想要咯血。
他勉力调匀气息,可是泪水已不由自主,自眼角滚涌而出。
领袖宽厚的背影,对他来说,是多麽熟悉。
他是军队之中,年纪最轻的高级军官,军事天才,全军公认,而打仗之勇敢,也是
全军称颂,领袖在巡视阵地时,最喜欢故意大声叫他「铁司令」。
有一次,领袖还脱下了自己身上的大衣,硬披在他的身上,而自己转身,顶着寒风
离去,那背影就和现在所见的,一模一样。
他口不能言,心中却在叫:领袖,你要我死,我绝不皱眉,可是我是你的将军,你
不能折辱我。你要是折辱我,那等于是折辱你自己啊。
领袖一直在洗脸,像是他的脸脏得难以洗乾净,其馀人一声不出,铁蛋可以听到自
己的心跳声,他的眼睛生痛,他努力想在喉际发出点声音来,吸引领袖的注意,可是无
法成功。
领袖终于洗完了脸,直起了身子来,那高大的身形,铁蛋更是熟悉。
然后,领袖再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抹,缓缓转过身,向铁蛋望来。
铁蛋一看到领袖的脸面,就整个人呆住了!
那是领袖。当然那是领袖,领袖正在向他一步一步走近来,越离得他近,他越是肯
定,那就是领袖。而且,这时他已不必斜着眼去看,可以直视,当然看得更清楚,那确
然是领袖。
可是不对,不对,甚麽地方不对了?是了,怎麽领袖看来那麽年轻,像是时光倒流
了叁十年?自己第一次见到领袖,高兴得又叫又跳,泪流满眶的时候,领袖就是这个样
子的。
那时,自己只不过是个娃娃兵,可现在,自己已经是大将军了,怎麽领袖还是这样
子?
不对!不对!一定有甚麽地方不对,可是铁蛋的脑中一片紊乱,根本无法去分析发
生了甚麽事!
领袖一直来到了离他只有几尺远近才站定,盯着铁蛋。直到这时,铁蛋才感到了陌
生,因为领袖的眼光阴森,一如山洞中的其他男女。
领袖开了口,语言也很怪异,他说:「看清楚了,铁大将军。」
他一面说,一面抬起手来,在下额上抹了一下,原来在那里的一个明显的面相特徵
,一下子消失不见了!
到了这时,铁大将军才算是明白了,眼前的这个人,不是领袖,是假冒的!
他双眼睁得极大,刹那之间,他不知道自己的心是不是还在跳动,他眼前金星直冒
,只想到一个问题:天下竟然有那麽像领袖的人!虽然说人有相似,可是也不能像到了
这种地步。
铁蛋叙述往事,越说越是紧凑,我也越听越紧张,听到这里,我心中陡然一亮,发
出了「啊」地一声怪叫,由于震惊,我的手甚至震动了一下,连杯中的酒都 出了一大
半来。
这种情形,对我来说,可以说是罕见之极,可知我是真正的震惊!
铁蛋望着我,沉声道:「你想到了。」
我馀悸未了,点了点头,出不得声。
铁蛋神情苦涩:「你想,现在……事过境迁,尘埃落定,所有可能发生的天翻地覆
的变化,都已发生,秘密随着时间的消逝,已经不再是秘密,你尚且如此震惊,我当时
的吃惊程度,你想想看。」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用力点了点头,表示我可以明白他当时的吃惊程度。
铁蛋当时的那一惊,实是非同小可,一时之间,气息上涌,竟将被封住的穴道冲了
开来,他一张口,发出了「呀」地一下大叫声,声音变得自己也认不出:「我知道你是
谁。」
那领袖冷冷地道:「你到现在才知道,当真是后知后觉之至。」
铁蛋在突然之间,知道了那假冒领袖的是甚麽人,心头所受的震撼,实在难以形容
。而且,领袖的一切指示,也都明白了。
领袖为甚麽一再要他看那本记载早年生活的书,他也明白了。
领袖为甚麽欲语又止,对他的指示这样空泛,可是又如此关切,他也明白了。
铁蛋更明白了如今发生的事,可大可小,小到了他个人的身家性命,化为乌有,大
到了整个国家民族的命运,发生变化。
所以,他不由自主喘气,大口大口喘气。这时,洞中的其他男女,一起站了起来,
走过来,排成一列,站到了铁蛋的面前。
铁蛋勉力使自己定下神来,他一开口,不愧是大将军的身分,也不枉领袖把这副千
斤重担,放在他的身上,他道:「不论你们想怎样,都可以安排。」
说了这一句之后,他又对那个年轻了的领袖道:「谢天谢地,找到你了,领袖
你爸爸,一直很想念你,你是 」
那「年轻的领袖」声音平板无比:「我是龙天官,我的名字是执徐。」
听铁蛋说到这里,我不禁闭上眼睛,深深吸一口气。
虽然我早已想到了,但是再由铁蛋他叙述作证实,又是另一个冲击!
领袖的儿子!
照雷九天的说法,这个龙天官,是当今太子!
十二天官中的龙天官,必须是天皇贵胄,领袖的名称虽然不同,但是权势熏天,和
皇帝无异,他的儿子,自然正适合龙天官的身分。
事情真是怪到了不可思议,龙天官不是已失势了的皇帝之子,不像是甚麽桂王之后
,洪宪皇帝的私生子,他是正在权位上的「皇帝」的儿子。如果通过安排,他可以顺理
成章,得到诸文武大臣的拥护,成为国家最高权位的承继人!
我可以料得到,铁蛋在一知道了龙天官的真正身分之后,他也立时有这个想法,所
以他才说「一切都可以安排」。
我也不再怪他疏忽,由于遗传因子的缘故,儿子在长相上有可能十足是老子的影子
,由儿子来扮老子,通过精巧的化装术,自然难以分出真伪 龙天官在洗去脸上的化
装,铁蛋看看他的背影时,仍然当他是领袖。
而领袖自然是早已得到了情报,知道他早年失散的儿子之一,参加了十二天官这样
一个组织,那是政权必须剿灭的对象,所以他不能明白指示,要保持极度的秘密,以维
持他永远伟大正确的形像,所以他只能含糊其词地作出表示,再利用雷九天的转述,使
铁蛋明白。
可怜铁蛋直到这时,才打破了这个哑谜。
那时,他的手不能活动,不然,他真想重重打自己两个耳括子 领袖给他看那本
书的用意,其实很明显,在那本书上,清楚地记载着,领袖为了国家民族的前途,公而
忘私,他有两个儿子从此失踪,其中年长的一个留在上海给人照顾时失散,下落不明。
年幼的一个在战乱之中,在江西交给孩子的阿姨和叔叔照顾,可是也因为局势太混乱,
而不知所终,一直未能找到。
两个孩子不同母亲,但全是领袖的骨肉,都是「天皇贵胄」的身分,都有举足轻重
的特殊地位。
两个孩子的年龄相差五岁,在成年人来说,五年的相差,不是很容易分别。
所以,铁蛋的话,最后才有「你是 」这样的问题,他是在问对方,你是大的,
还是小的?
那时,铁蛋的思绪极乱,他一时之间,想不起何以领袖的儿子会加入了十二天官
这一点,我一想就明,十二天官的龙天官,既然一定要「天皇贵胄」,那麽,老老天
官发现了这个失散的孩子,知道了他的身分,领袖其时虽然还不是「皇上」,但是声名
赫赫,也已有了一番事业,而且前途未可限量,老老十二天官,自然如获至宝。
假设,老老十二天官中的龙天官,就是那个自朝鲜找来的洪宪皇帝的血脉,那麽,
算起来,当他发现领袖的儿子时,年纪一定已经不小,老到了急于要找承继人 要是
找不到,天官门也就不再存在了。
对当时的天官门来说,那是天大的喜事。
那时,领袖的儿子自然还在幼年阶段,又正值流离失所,被天官门收留,他自己根
本没有反对的馀地,就算有甚麽人要反对,又怎是十二天官的敌手?
那时,领袖还未正式「君临天下」,但是领袖的儿子,也很合天官门龙天官的要求
了。
我一直在想以当时领袖的地位,他的儿子当龙天官,多少有点勉强,直到以后,才
知道老老十二天官之中,有一位精通阴阳术数,麻衣柳庄,各种相法,而且起课占卜,
效应如神,早已料定领袖日后必然出人头地,飞黄腾达,可与历史上的汉高祖唐太宗媲
美。所以,那时的幼儿是最理想的龙天官人选。
铁蛋当时,思绪虽然杂乱之极,脑中轰轰作响,而且,后脑上有两根血管,在产生
剧痛。
但是他却也放下心来,因为他知道,对方的龙天官,是领袖的儿子,而自己是领袖
麾下的一员大将,那可以说是自己人了。
而且,领袖把这样隐秘的一项任务交给自己,那是对自己的信任,而自己居然不负
所托,这是大大的一桩功劳。
一想到这一点,他又兴奋起来,连声道:「龙哥儿,快把我解开来,慢慢说话。」
也亏得他在思绪纷乱之中,想出了「龙哥儿」这样的称呼来。这种称呼,在他来说
,是「龙天官」的比较亲热的叫法,很是得体。
龙天官双眉一扬,手略挥了一挥,那长脸的女人,身形耸动,走了过来,仍用那柄
锋利之极的匕首,也不看,随手挥动,就把铁蛋手足上的皮条,一起割断。铁蛋一面活
动手脚,一面道:「你们都好安排,其实,你们不必用这种手段,一切都好安排。龙哥
儿,你和你父亲真像,简直一模一样。」
铁蛋说得十分由衷,因为龙天官不但外貌像领袖,而且行动也像,一扬眉,一挥手
,也大具领袖的威严。铁蛋也看出,这十二天官,理论上是以鼠天官为首,可是如今,
分明是龙天官在发施号令。
铁蛋活动了一会手足,龙天官就冷冷地道:「你还没知道我的意愿,就说容易安排
,别太口轻了。」
铁蛋怔了一怔,听出龙天官的话中,大有文章。他说「都可以安排的意思,自然是
说,十二天官虽然杀了不少官兵,而且是剿灭战争的第一对忖目标,和官兵势不两立,
必须消灭。
但其中既然有领袖的儿子在,自然一切都大不相同,十二人的罪名,当然一笔勾销
,铁蛋还会把他们安排在身边,带回京去,让领袖父子重聚,骨肉团圆。
以后,龙天官他们,自然由领袖直接处理,再也不必他来劳心,而他也稳领大功一
件了。
可是,如今龙天官却这样说,那麽,他的意愿,又是甚麽呢?
铁蛋望了龙天官半晌,只觉得对方的神情,深不可测,全然无法揣知他在想些甚麽
这一点,也和领袖一样,所谓「天威莫测」,就是这样一种情形。
龙天官半转身,一手叉腰,一手指着铁蛋,说出了几句话来。
那几句话,听得铁蛋魂飞魄散,如同五雷轰顶。
他在向我转述龙天官当时的那几句话的时候,已经是事过境迁,而且我也早知道,
那个龙天官已死在苗疆的蓝家峒之中。
可是,我也不禁咋舌。心头好一阵怦怦乱跳。
那龙天官说的是:「铁大将军,我要你保我在回京之后,至多十年,取代领袖的位
置。」
铁蛋当时,呆若木鸡,或是如同泥塑木鸡,那是一点也不错,可是他的身体之内,
却是气血翻涌,如同要造反一样。
他张大了口,出不了声,龙天官问:「听清楚了没有?我要取代他的位置,当最高
领袖。」
铁大将军的喉间「格格」作声,那时候,他想到的一切,杂乱之极。可是最早想到
的,却是在他潜意识之中最熟悉的一些事。
所以,他一开口,说的那句话,不是身历其境的人,再也想不出来。
他语带哭音,道:「龙哥儿,那可不成,你还有两个哥哥在啊。」
铁蛋在思绪杂乱之极的情形下,思路比雷九天也好不了多少,他首先通过潜意识所
想到的是,那是皇帝传位的大事,当然长子在先,眼前这个是领袖的小儿子,似乎轮不
到他。
龙天官一声冷笑:「唐太宗英明神武,在历史上创出了盛唐之世,他也不是长子。
」
铁蛋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惊骇令他全身发抖。
龙天官又道:「而且,你错了,我不止有两个哥哥,而是有叁个。」
铁蛋一听,心中又是一凛。
在当时,领袖儿子的情形,举世皆知的是,他有两个儿子在,两个儿子失了踪。
龙天官说他有「叁个哥哥」是对的,可是其中的一个失了踪。
他特地这样提出来,是不是表示他知道另一个失了踪的领袖儿子的下落?
铁蛋想从龙天官的神情中,看出些究竟来,可是龙天官神情高深莫测,一点也看不
出甚麽来。
在这里,必须说明一下的是,当时在山洞之中,龙天官和铁蛋对话时,他的叁个哥
哥的情形是:两个哥哥在,一个失了踪,龙天官的地位还不是太重要。
可是在没有多久之后,领袖的那个失踪儿子没找回来,两个儿子,却一个儿子死在
战场上,一个儿子发了疯!
如果领袖要找自己的儿子做承继人,龙天官是唯一的选择,地位之重要,无可比拟
。
当时,铁蛋虽然不知道会有这样的变化,但是也已经够吃惊的了。
他试探着问:「你……你知道那个哥哥的下落?」
龙天官的神情有点阴森:「那不用你管,对付那叁个人,我们有办法。」
他口中的「我们」,自然是指十二天官而言,关于这一点,铁蛋完全同意,因为十
二天官个个都有一身惊人的本领,要安排领袖的另外叁个儿子的死亡,是轻而易举的一
件事。
我在心惊肉跳之中,听到铁蛋说到这里,喉际忽然发出了「咕」地一下怪异的声响
来。
铁蛋望定了我,立时知道我在想甚麽 我是在想,领袖的两个儿子,一个死在战
场,战场上是最佳的谋杀地点,可以把一切都推在敌人头上 发了疯,神智间歇不清
,那也有可能是慢性中毒的结果。
那是不是龙天官终于下了毒手呢?
我一面挥着手,一面却不由自主摇着头,思绪紊乱之极。照说,老十二天官进了蓝
家峒之后,没有出来过,但是龙天官既然存有这样的野心,能甘心在苗疆之中,隐居一
生吗?
标题<<书路--大秘密>>
第十二部:密谋夺取政权
这其间,不知道还有多少大秘密在。
而这些堪称为惊天大秘密的事,当然都记载在那十二册记录之中。
而我仔细读过那十二册记录,却找不到有关事情的片言只语,道理也很简单 全
叫铁天音撕走了。
我这才想起,铁蛋在一听到「十二天官」,就整个人忘形地激动,我还未曾向他说
铁天音的行为。而这时已不忙说,不然,更会形成思绪的紊乱。
至少,我已知道,铁天音这个时代青年,会对老十二天官有兴趣,是由他父亲那边
的关系。多半是铁蛋在酒后曾失言,向铁天音提起过十二天官的事。
「后来证明确然如此。」
至于铁天音把十二天官这个天大的秘密,据为己有的用意何在,以及他此际去了何
处,我仍然一无所知。
我喝了一口酒:「真了不起,这龙天官想做李世民。不过他打算了算盘,第一,领
袖不是李渊,第二,李世民一直南征北讨,大唐的江山,倒有一半是他打下来的,龙天
官哪有这些功迹,何以服众?」
铁蛋叹了一声:「是啊,我勉力定神之后,也感到事态十分严重,所以便说了一些
话。」
铁蛋那时,喉咙像是有火在烧一样,他哑着声音问:「可有酒。」
一个身形极高大的汉子「哈哈」一笑,山洞之中,响起了轰然的回音:「旁的没有
,酒还能没有吗?」
他说着,就走向山洞一角,铁蛋看到那一角,堆着不少竹筒,只见那汉子拿起一个
来,向铁蛋直抛了过来。
竹筒带着「呼呼」的劲风,向铁蛋飞到,要不是铁蛋也有两下子,就怕会给那筒酒
砸死。
这个极高大的汉子,自然就是十二天官中的牛天官,也就是和红绫饮酒的那个牛天
官的师傅,说是一天要喝十筒酒,活到了九十九岁的那个,我当时随口说了一句「老天
官的事早已湮没,作不得准」,就引出了那一盒记录来,才有了逐步揭露大秘密的这些
过程。
一切的开始,只不过是随便一句话。
铁蛋接住了竹筒,大口喝酒,一面摇头:「龙哥儿,现在不是封建王朝了,父位子
承……这样的事,不是没有,可是 」
他话还没有讲完,龙天官已沉声道:「我们主意已决,你不必多言。」
铁蛋这时,已从极度的震骇之中,恢复了过来,一听得龙天官这样说,他又是好气
,又是好笑,立即回答:「你们决定了有甚麽用,也要领袖肯才好。」
龙天官伸手直指铁蛋,神态无礼之极,可以说,除了领袖之外,还没有人这样对待
过他,铁蛋的心中,自然不免大怒,想要发作。
可是一转念间,想到对方是领袖的小儿子,自幼失散,要是再回到父亲的身边,必
然大大得到父亲的锺爱,说不定会成为极有权势的人,自己又何必得罪他?
铁蛋身在权势之口,自然深知权力斗争的可怕和残酷无情,所以,他硬是忍了下来
,没有发作。
而龙天官就指着铁大将军的鼻子发话:「这就得靠你,靠你们这班大将了。要是你
,你们个个都奉我当领袖,老头子肯也得肯,不肯也得肯……」
若是说刚才,铁蛋一知道了龙天官的身分,犹如五雷轰顶,叁魂七魄去了一半。那
麽现在他一听得龙天官这样说,就是百雷轰顶,魂魄全无了。
他才因为龙天官的无礼,而脸涨得通红,却一下子在面上变得血色全无,全身冰凉
。
龙天官不但要对付他的兄弟,也要对付他的父亲!
他准备用十年的时间,登上领袖的宝座。
这是甚麽样的野心 而更可怕的是,他的这种野心,很有实现的可能。
龙天官对着完全怔呆了的铁蛋,嘿嘿冷笑:「铁将军,你放心,我决不是扶不起的
刘阿斗,也不像我那两个哥哥那样的草包,只要你们肯站在我这一边,十年八载,必能
如愿以偿,到时,也不会亏待你们。」
铁蛋想说甚麽,可是舌头像是被冻僵了一样,硬是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别说他当时骇绝,那麽多年了,他向我叙述到这一段时,仍然舌头像是打着结一样
,说话不是那麽流利。他说到这里,又向我望来。
我虽知这样的事,结果没有发生,龙天官的野心,并没有影响历史,但是也不免听
得心惊肉跳。
(请注意,上面的句子,看来没有甚麽不对,但是却只有一半是对的,尤其是那句
:「龙天官的野心,并没有影响历史」,充其量只对了一半而已。但那是要等好久之后
才能理解的事。)
我知道铁蛋望向我的意思 龙天官后来甚至没有公开出现,只是在蓝家峒中终老
,这当然是铁蛋竭力抗争的结果了。
所以,我点了点头:「你做得对,这种阴谋野心,太可怕了,而且,有可能实现,
不必全体将领拥护他,只要有少数,譬如说,以你铁大将军为首,有分量的一批。只要
一闹事,局面就会乱。而在那十年八载之中,以他特殊的地位,和特别的才能,再加上
十二天官得心应手的恐怖手段……」
说到这里,我感到龙天官的野心,得到实现的计划,竟是大大增加,所以也不免感
到了一股寒意。
铁蛋叹息:「当时我想谁来当领袖,对老百姓来说,都是那麽一回事。但是想想,
若是让黑道中的亡命之徒,见了也望风而逃,处事手段如此凶狠的十二天官当了领袖,
那一定是差之极矣的一种情形了 至于后来,领袖的作为,叫人想起可能十二天官当
任,也不会如此之糟,那自然又是后话了,当时,谁能料得到?」
我摊了摊手:「你若是答应了他,荣华富贵,可以更进一步,而且,情势也不容许
你拒绝,你是怎麽应付的?」
铁蛋忽然仰天长叹,半晌不语。
古时,在火把光芒之下,龙天官侃侃而谈,把他如何夺天下的计划说出来。所以他
看出去,彷佛又回到了初初打天下的时候,被敌方大军重重包围,可是领袖却镇定如恒
,每喜手叉着腰,来回踱步,谈论天下大事,胸怀必胜之心。
眼前的龙天官,就完全是这种神态,可见他虽是大言炎炎,也还真有真材实料。
铁蛋当时,就长叹了一声,龙天官站定,疾声道:「我们计划已久,我一口乡谈,
学得怎样?若不是为了使领袖对我父子亲情不致有隔膜,谁去学那种乡谈?」
一直,只是龙天官一个人在说话,别的十一人,只是阴森森地看着旁听,这时,那
长脸女人才忽然一声冷笑,令人毛发悚然,而她接下来说的话,更叫人吃惊。
她道:「照我说,哪有那麽多麻烦,也不要十年八载,这就上京去,解决了老头子
,由你假扮他,立时叁刻,就去登大宝座,谁也认不出你是假货。」
这话更是匪夷所思之至,但也确然,实行起来,更直截了当。
因为龙天官扮起领袖来,是如此维妙维肖,本就不易被人识破。
而且,就算有人心中起疑,又谁敢出声,真要出声,十二天官的手段高强,高过「
血滴子」百倍,要制造若干「意外」,易如反掌。
再加上领袖的权威,已经被抬到了「神」的位置上,他真要大诛功臣起来,「金口
」一开,不知多少人前仆后继,为他效忠。
所以,这时铁蛋的惊骇,又进入了更高的程度,但是他身经百战,在枪林弹雨之中
,连眉头都不皱一下,这时却心头咚咚乱跳,要用手扶住了洞壁,才能站稳身子。
他还未曾对那长脸女人的话,作出反应,又一个有着水蛇腰,身形细长的女人失声
道:「说得对,无毒不丈夫,量小非君子,一不做工不休,哪有那麽拖拖拉拉的,十年
八载,人都等老了。」
看起来,女性的心肠,要是狠毒起来,比男性更甚。这两个女人的话,就狠辣之极
。
铁蛋当时,由于过度的震骇,双手乱摇,牙齿相叩,竟至于说不出话来。
另一个圆睑胖身,看来十分和善相的女人笑了起来:「看来铁大将军徒有虚名,胆
子小得很,我们找他商量这样的大事,是不是找错人了?」
铁蛋一听得那女人这样说,不由自主,发出了一下呻吟声来。
这女人说起话来,软绵绵地,像是十分温和,可是说出来的话,却厉害之至,要是
大家都认为是「找错人了」,那麽,被铁蛋知道了这样的大秘密大阴谋,就自然非杀他
灭口不可。
铁蛋这时,倒也未必是怕死,他怕的是,他一死在这山洞之中,这大秘密就再没有
人知道,无法防御对付,只怕阴谋会有变成了事实的一天。
铁蛋很是传神地把当年事情发生时,他的想法也一一说出。当我听到「阴谋会有变
成事实的一天」之际,心中陡然一动。
本来,听铁蛋的叙述,已是惊心动魄之至,我不知道铁蛋后来是如何应付过去的。
需要说明的是,当铁蛋把这一切秘密,向我和盘托出之时,离当年事情发生时,已
过去了超过四分之一世纪。
在这四分之一世纪之中,又发生了许多事,都已成了历史,而这些历史之中,包括
了领袖忽然大失状态,真正出现了极度混乱,而且毫不容情地放手诛杀功臣,天下大乱
到了不可理喻的疯狂程度,铁大将军也是这狂乱历史的受害人,他能全身而退,还可以
坐在轮椅上剪花喝酒,已是上上大吉了。多少功勋盖世的将相,都在领袖的狂乱行为之
中,死得惨不堪言。
不必等到后世,现代的历史学家,也都大惑不解,何以英明神武的领袖,会有这种
倒行逆施,令人难以置信的狂乱行为。
那绝不是一个充满了智慧的人所作所为,而只是一个暴戾乖张,绝不正常的人的行
为。
那使我想到,是不是真的阴谋已经成功?是不是作出狂乱行为的领袖,已经不是真
正的领袖,而是那个龙天官所假冒的?
那场狂乱的结果,是数以千万计的人死于非命,而且遗下了再过一个世纪也恢复不
了的伤害,是不是阴谋已实现了的结果?
刹那之间,那段时间内的许多事,都从记忆中涌了出来,确然大有可疑之处。
我一面想,一面向铁蛋望去,铁蛋显然知道我想问他甚麽,他也神情迷惘,表示他
也不知道,至少,是他无法肯定。
我又想到,阴谋是否实现,在十二天官的记录之中,必有记载 给铁天音取走了
。
铁天音要这个大秘密来干甚麽呢?
疑问越来越多,全都像是堵在胸口一样,令人极不舒服。我连喝了好几口酒,才吁
了一口气。
铁蛋道:「那两个女子的毒计,当然令我惊上加惊,但是却也激发了我的斗志,我
知道,这十二个人,是一个极大的祸胎,必须消灭,绝不能留。」
一下定了这样的决心,铁蛋虽然知道自己的决定,领袖一定不会喜欢,但也必须这
样做,而且,看来领袖虽然知道自己失散的小儿子在十二天官之中,但并不能肯定,要
不然,也不会给他的指示那麽空泛了。
他只消向领袖报告,说「注意」了那十二个人,没有甚麽值得「注意」之处,就可
以过
至于那大秘密,就一辈子藏在心中算了。
接下来,他听到的两个人对话,证明了他判断是对的。一个獐头鼠目的人向龙天官
道:「老实说,老头子没念甚麽父子之情,我们透露消息给他,说了你的下落,他就一
点行动也没有。」
龙天官沉吟了一下:「只是透点消息,又没有真凭实据,他自然不信。」
铁蛋心中暗叫:不信才好。
他判断形势,十二天官中,主张龙天官去假冒领袖的居多,而龙天官还有点不敢弑
父。
于是,铁蛋叹了一声:「你阿姨在不久之前,还到江西去找你,不幸遇车祸丧生。
龙哥儿,当领袖不是站出来样子像就可以,多少国家大事要做,你一下子绝对替代不了
。」
铁蛋的话,不但动之以情,而且动之以理。
在铁蛋说了之后,各人都不言语,那几个女天官,只是盯着龙天官看,气氛相当紧
张。
铁蛋又道:「要做一国之王,岂是简单的事,若是一个差错,掉下来,也就 骨无
存。要是常在领袖身边,先得了领袖的信任,再花些功夫,熟悉了治国之道,又有了自
己的势力,将士听令,那就水到渠成了。」
铁蛋自己也料不到,事情到了危急的关头,自己竟会有那麽好的口才。
而他那样说法,等于是同意了龙天官开始提出来的那个计划了。
他心跳剧烈,龙天官来回踱了几步,缓缓点头,铁蛋虽然知道事情不是就此了结,
可是还是大大松了一口气。
龙天官一面点头,一面道:「这正是我们原来的计划,铁将军,掌权首重掌军,你
可要多出点力,使我能在最短时期之内,掌到军权。」
铁蛋故作沉吟,缓缓点头。「军中很重资历,可以这样,我把你们十二人的名字,
造一份报告,说这次任务,多亏了你们阵前起义,又凭藉你们的军事天才,为国家立了
大功。龙哥儿你是领袖的儿子,就算破格提升,也不算是甚麽。」
这一番话出口,十二天官阴森的脸上,也居然各自有了喜色 试想想,在这个山
洞中订下的阴谋,竟可以使他们窃据全国,这足以令任何人心动了。
铁蛋见到这种情形,知道十二天官正处于权利欲熏心的情况之下,不论甚麽人,在
这种情形下,总是最容易受骗的,总是一厢情愿,甚麽事都向最好的方向去想。
所以,铁蛋索性做戏做到十足,他又道:「就算有人不服,反正时间长,可以逐一
用各种方法铲除,反倒可以看出谁是不服的,谁是忠的。」
龙天官受了铁蛋的话鼓舞,神情更是兴奋,用力一挥手:「首先要铲除北京的那两
个,扬州的那一个。」
龙天官这句话一出口,铁蛋就怔了一怔。
「北京的那两个」,指的自然是这天官的两个哥哥。古今中外,若是要争夺帝位,
必然先杀同样也有承继权的兄弟,这是万古不易的至理,别看中国是礼仪之邦,历代的
龙子龙孙,也很懂得铲除兄弟之道。
可是,「扬州的那一个」,又是甚麽意思呢?
铁蛋在一转念之间,心头又怦怦乱跳了起来 「扬州的那一个」,和「北京的两
个」,相提并论,可知地位也是一样的。
那就是有一个可能了:领袖另一个失踪的儿子,龙天官知道是在扬州。
铁蛋实在想问个明白,可是又不知道该如何问才好
我一听到他请到这里,就失声叫:「不能问。」
我也不由自主,紧张得喘气:「一问就要糟……这是大秘密中的大秘密。」
铁蛋气息急促:「我没有问,没有问。」
当时,铁蛋没有问,好几个天官都向龙天官使眼色,示意他刚才说漏了口。龙天官
却大是得意忘形,扬声道:「既然和铁将军共事,自然不应该有事瞒他,铁将军,你刚
才听到了甚麽?」
铁蛋是何等样人,岂会没有经验,他不动声色:「听到了甚麽?甚麽也没有听到啊
。」
龙天官走向前去,在铁蛋的肩头上,重重拍了一下:「答得好,铁将军,将来的荣
华富贵,除了我们,就轮到是你了。」
铁蛋这时,已经完全镇定了下来。他心中暗叹了一声,因为他看出这个龙天官,是
个志大才疏之辈,而且在草莽中久了,匪气极重,若真是登上了领袖的位置,哪有半分
体统在。
他当然不露半分真情,搓着手,装出很是热中的神情:「你们在这里等我,我找人
来接你们,你们不能出现得太突兀,换上军装,先在我司令部委曲一些日子,我再专程
带你们上京去。」
龙天官不满:「为甚麽不先向领袖报告?」
铁蛋这次,说的倒是实话:「你们不知道领袖的性格,我接受任务的时候 」
他把自己如何和领袖对话,领袖后来又和雷九天的谈话,都说了一遍,这些全是事
实,自然毫无破绽。他的结论是:「领袖显然不欲张扬,我们这里,先报告上去,他就
有可能置之不理。不如出其不意,一起上京,出现在他的面前,他只要一见龙哥儿,如
同照镜子一样,自然父子相认,顺理成章,再无波折了。」
这一番话,令得桀骜不驯的十二天官,也连连点头,可知铁蛋的大将之才,也不是
吹牛的。
铁蛋吸了一口气:「这里多半崎岖隐秘,不好寻找,不如我们同到一处军队容易到
达的所在,你们等候我带部队前来。」
铁蛋在说到这里的时候,补充道:「当时我心中,紧张之至 打了一辈子仗,没
有那麽紧张过。要是他们一起疑,不肯让我独自离开,那就糟了。」
我已约略可以猜到接下来发生了一些甚麽事。我道:「兵行险着,你这一着,险到
了极点。我想,他们相信你,主要是为了想不到你胆敢欺骗领袖。」
铁蛋接口:「也想不到我竟然会放着那麽大的功劳不要 他们都是盗贼,怎麽也
想不到会有人以国家前途为重,个人利益为次。」
他最后两句话,大有卖狗皮膏药,我没有和他争,只是看了他一会,他有点不好意
思,叹了一声:「若是让十二天官阴谋得逞,必然更糟。」
我闷哼一声,不予置评。
当下,他们离开山洞下山去,铁蛋看到那山洞处于一个悬崖之上,直上直下,根本
没有山路,想起刚才他竟是由牛天官背了上来的,不禁咋舌。
这时,是事情的紧要关头,所以他又把十二天官的战功,大大夸奖了一番,又道:
「领袖特地派雷九天带了一些武术高手来,也是为了你们,可见他不是不重视你们透露
的讯息。」
十二天官想是以为收服了这位铁大将军,计划已跨出了第一步,所以很是兴奋。
到了山脚下,已是天色微明时分,那叁辆吉普车还在,铁蛋道:「日落之前,就可
以来到,你们在这里等候。」
他看到那山脚下的一小片平地,只有一条崎岖的路可以通出去,堵死了那条路,全
是峭壁,插翅鸡飞,是歼灭敌人最好机会,那又令得他心头一阵狂跳。
龙天官在他登上车子之前,还约略向他指点了他司令部所在的方向。这一点,铁蛋
倒不需要指点,作为剿灭战的司令,他对这一带的地形,研究有素,十分熟悉。
我想,十二天官放心铁蛋离去的另一个原因,是他们十二人有奇怪的规矩,行动必
须一致之故。不然,派出几个人来跟住铁蛋,事情就不相同了。
标题<<书路--大秘密>>
第十叁部:一场狂风黑雾救了十二天官
而如果十二个人一起跟去,才发生过「领袖夜访」的事,未免太招摇,会招人物议
,所以他们都听从了铁蛋的安排,这才有以后的事发生。
铁蛋一面驾车疾驶,一面出冷汗,一面已拟好了行动的步骤。
他一到那山谷,雷九天和一些高级军官见他独自回来,不禁大是奇怪。铁蛋声色俱
厉,先下了一道命令:「昨晚的事,必须忘记,相互之间,不准交谈,绝不能向外人提
起,有违,军法从事!」
各人心中骇然,铁蛋开始点兵,他的一个警卫连,神枪手队,再加一个机枪连,由
他亲自率领,其馀所有人,不得妄动。
在行军走出了五公里之后,铁将军才发布命令:「到达目的地之后,除了自己人之
外,见人就格杀,不问男女老幼,一律格杀,我们这次面对的敌人是十二天官,胆小的
,可先退出。歼敌之后,论功行赏!」
官兵一听敌手是「十二天官」,都神情紧张,因为这十二个人的神出鬼没,在部队
中传播极广,影响很大。
铁蛋看到自己的部下,一听到了「十二天官」的名字,都神态紧张,虽然他自己也
不免如此,可是他也不禁勃然大怒 一怒之下,他确然增长了不少勇气,暴雷也似大
喝一声:「怎麽?怕了?我们有好几百人,对方只有十二个,打这种仗,还要害怕,不
如回家奶孩子去,要去的趁早,决不阻拦!」
铁大将军一发怒,他的部下齐声叫:「坚决完成任务,不怕牺牲 」
叫了之后,各人的神情,有点古怪。因为以两个连队的力量去对付十二个人,那是
真正的狮子搏免,狮子怎麽可能受伤?
要是在这样的情势下,居然还会有「牺牲」,那也真窝囊得很了!
铁将军又「哼」了一声,手臂高举,手中握着手枪 他那柄德国型的军用手枪,
是全军上下欣羡的目标,自敌军一个上将军人腰际缴下来,象牙镶金属柄,名贵实用无
比。
他大声叫:「听仔细了!」
说着,他扳动枪机,连射叁枪,枪声清脆响亮。在那叁 之中,他似乎把在十二天
官那里所受的冤屈之气,也都发 了出去。
他再嚷声道:「认清楚了,以我的枪声为进攻号,见人就格杀,根本不必说话!」
部队轰然答应,铁蛋吁了一口气,不由自主, 了 额角上的汗。
他已下定了决心,要把这十二个人乱枪射死,就让这个大秘密从此湮没,再也没有
人知道。
反正死在十二天官手下的官员,已超过一百人,对他这样的剿灭行动,就算日后,
领袖有所不满,也找不出他们错处来。
而他的行动,却可以在暗中为国家消灭一个大祸,可以为领袖免去一场灾害。
铁蛋确然极忠于领袖,他能拚着不是,暗里为领袖效力,而不是在表面上邀功
这样的忠心,才是真正的忠心,道理很浅。
自然,他也深知领袖性子多疑,一个应付不好,还是天大的麻烦,毕竟那是在他知
道了秘密之后,再杀了领袖的儿子 这种行为,若是在以前,「诛九族」都有可能!
而铁蛋也不是没有提防,他曾在龙天官的口中,知道了另一个大秘密:有一个在扬
州!
领袖失散的两个儿子,小的一个在江西失踪,成了如今的龙天官,大的一个在上海
失踪,以龙天官的口气,像是人在扬州!
十二天官他们闯荡江湖,法门广大,消息灵通,龙天官既然早有野心,要铲除他叁
个哥哥,那自然要将他们行动下落,打探得清清楚楚。
江湖人物行事,比国家机构更有效,那也是正常的情形。
铁蛋可惜的是,无法向龙天官问进一步去问哪一位的详细情形。
但铁蛋心想,这里的任务结束之后,全力去进行那件事,扬州能有多少人,一个一
个来筛,一定能把他们找出来。那才真正大功一件,领袖到时,自然「龙颜大悦」,也
就不会理会疑真疑幻的十二天官了。
铁蛋领军前进,在快到约定的地点时,他略为踌躇了一下。
本来,以他的作风,每一次仗,都是身先士卒,冲在前面的,但是这一次,他不免
有些心怯。
他和十二天官的约定,可以说是行诈。当然,兵不厌诈,无可厚非。但是他的行为
,在江湖标准来说,都是江湖道德标准中最低下的一种。
要是他和十二天官面对面,十二天官忽然向他厉声责问何以反覆无常,一时之间,
他就不好回答。
所以,他作了一番部署,自己夹在部队之中,竟不一马当先。
铁蛋把他这一段行军的过程,说得十分详细,那是因为他心中实在紧张无比,正在
进行他一生之中,最重要的一件事!
我知道十二天官终于未死在军队的围剿之下,可是根据铁蛋的叙述,我却完全想不
通,何以十二天官在这样的情形之下,亦能逃得出去!
铁蛋的布置,当真令得十二天官插翅鸡飞。除非十二天官在铁蛋一走 就明白铁
蛋是在使诈,不然,实在是难有幸理。
我没有提出疑问来,只是转动手中的酒杯,在设想何以十二天官可以脱身。
铁蛋瞪着我,叹了一声:「不必多想了,事情很简单,一点也不复杂!」
我向他望去,他道:「他们就从枪林弹雨之中,直冲了出来,要不是有四挺轻机枪
护着我,我几乎第二次成了他们的俘虏……」
我不出声,可是摇了摇头,表示没有可能。
铁蛋在这时,表现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一看到他这样子,我就知道事情另有隐秘
在!
过了一会,他才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当时发生了甚麽事,真的不知道!」
我本来想责斥他:这像话吗?你当时虽然没有一马当先,但是一切亲身经历,怎麽
说甚麽也不知道!
但是我看出他的神情迷惘之极,可想而知,当时一定有一些不可解的事情发生过。
我等他作进一步的解释,铁蛋连喝了好几口酒,才道:「后来,军中有一个老人家
说,十二天官之中,一定有懂得[奇门遁甲]的人在,所以竟能在重重包围之中,万无
可能的情形之下,脱围而出。」
我想笑,想大笑,可是却笑不出来。
这不是我不能接受,「奇门遁甲」,或是法术。我完全可以接受,而且十分相信有
这种超自然力量的存在!也相信确然有人能掌握这种力量(地球人或外星人)。
但是,铁蛋所叙述的是如此惊心动魄的大隐秘,说的是他如何在玩弄手段,要把这
一大段秘密压下去,听得人胆战心惊之后,忽然冒出了「奇门遁甲」这样的事来,两者
之间,本来是无论如何不应该有联系的,竟然会扯在一起,这就叫人想发笑了。
铁蛋苦笑了一下:「十二天官算是机灵的了,但是我的安排,天衣无缝,他们野心
太大,连他们自己,也会吞没,所以我们有必胜之道……恐怕坏就坏在我没有走在最前
面,他们就起了疑心!」
他说到这里,向我望来,徵求我的意见。
我认真地想了一想:「你当时不走在前面是对的。因为你的任务太重要,非完成不
可,你若是有失,事情会更加糟糕!」
铁蛋吁了一口气,又过了一会,才道:「十二天官见了军队,就迎了上来,可是一
看没有我,而且,军队的那股杀气,也容易感觉得到,他们一声喊,立时向一旁疾飞了
开去,去势快绝……。」
我没有说甚麽,因为我知道,十二天官的武功再好,轻功再佳,也难以快得过机关
枪的子弹,而铁蛋是布置了一个机枪阵,并不是一挺机关枪。
十二天官不露面则已,已经照了面,说甚麽也没有可以逃过大难的道理。
铁蛋叹了一声:「这十二个人也真怪,他们真的遵守誓言,行动一致。本来在这样
的生死关头,他们各自分散开来逃,至少可以逃出几个去,但他们在这样的情形下,仍
然硬是十二个人在一堆,我真的很是佩服他们!」
他是说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再停了一会。
他在下意识中,一再拖延,不肯痛快说出究竟发生了甚麽事,那使我意会到接下来
发生的事,一定不可思议之至。使他至今迷惑,不明白是甚麽事。
他接下来所说的是:「他们的那一声喊叫声之中,充满了怨毒和愤恨,虽然代表了
进攻令的叁下枪声立刻响起,可是那一下喊叫声,也令我不寒而栗。那时正是中午时分
,天气很好,蓝天白云。可是立刻在那一刹间,根本连百分之一秒的时间也没有,说变
就变,陡然之间,天昏地暗,狂风大作,飞砂走石,黑雾滚滚而生,老大的冰雹,自天
而降,天地之战,岂是人力所能抵挡,而且事出突然,我带来的虽然全是精兵,也一下
子溃不成军了!」
我睁大了眼睛,一时之间,也说不出话来。
忽然之间,天象大变,那是常见的事,但恰好发生在那一刻,那就未免太凑巧了!
在那种情形之下,别说机关枪,连机关炮都没有用了。而对十二天官来说,趁机逃
走,那是最好的机会。
本来,就算情形真是如铁蛋所说的那样,说变就变,连百分之一秒的时间也没有,
在变故发生之前,军队若是一见人,立即发射,十二天官还是难以幸免。
可是在这里,铁蛋却犯了一个错误 他下了一个命令,以他发枪叁响为号,这才
开始战斗。
他那叁怆,并不是射向十二天官,而是手臂高举,向天发射的。
在他射枪之前,十二天官已经知道中计,所以齐声发出了一下愤怒之至,怨恨之极
的喊叫声。也可以说,他们的喊叫声,和铁蛋的第一枪是同时发出的。
我把这些细节,写得特别详细,是由于当时谁也不注意的一些小事,但是后来却知
道,那些小事,都有重大的作用,是重大的关键。
十二天官一知道上当,立时撤退,铁蛋射叁枪,需要多少时间?大约是一秒半,这
在任何人的生活之中,微不足道的一秒半钟,使十二天官有了逃命的机会,因为天象巨
变,就在那时发生!
刹那之间,黑色的浓雾滚滚,冰雹骤下,部队想不到会有这样的变故,在天象之前
,再强大的人力,也脆弱得不堪一击。
铁大将军的精锐部队,也不能例外,弹子一样的雪粒,自天上倾倒下来,打在人的
身体之上,疼痛无比,握枪的手背上中了一下,会痛得几乎把枪抛摔,若是打在手指上
,连手指都会断折。
在这样的情形下,别说早已找不到目标,就算目标直挺挺站在眼前,也谈不上进攻
了。
而且,那种突变,会使人产生极度的恐惧,所以就有人开始发出充满了惊惧的嚎叫
声。
而这种恐惧,在一大群人之间,是会传染的,一个叫,十个叫,越叫越使叫的人自
己和听到嚎叫的人感到恐惧,于是也加入嚎叫的行列 那种景像,是人类的集体意识
行为,不能自我控制。
等到几百人一起嚎叫的时候,连铁蛋自身,也不能例外,他一开口,本来是想要制
止嚎叫声的。可是一张开口,所发出的,却是同样的嚎叫声。
幸而,这一段可怕的时间,维持得不是太久,大约叁分钟,或许少些,或许多些,
也没有谁去留意,突然之间,天朗气清,回复了原状,铁蛋这才发现自己原来窝囊得是
双手抱头,蜷曲身子,蹲在地上,哪里还有半分大将军的凛凛威风。
他是最早站起来的几个人之一,看出去,所有的人,都和他没有站起来差不多,有
的人,双手抱住了头,在毫无目的地奔跑,叫他明白了「抱头鼠窜」这句话所形容的情
形。
每一个人都鼻青目肿,有不少人,还在直着喉咙嚎叫,铁蛋来到了一个低级军官面
前,用力一个耳光掴了过去,再伸足挑起一挺手提机枪来,向天狂扫,枪声一停,他就
吼叫:「列队。」
这支精锐部队,平日在一声号令之下,不到一分钟就可以列出整齐、雄壮的队伍来
。可是这时,拖拖扯扯,过了十分钟之久,才算是勉强排成了队伍。
铁蛋本来想好好训一番话的,可是看到所有的人,个个鼻青脸肿,狼狈不堪,他长
叹一声,只是挥了挥手,一句话也没有说。
这批百战百胜,征战大江南北,威名赫赫的部队,竟然连锐气都叫一场天变打得乾
乾净净。
铁蛋在说到这里的时候,虽然事隔多年,可是他那种沮丧和颓然之情,仍然直透了
出来。我伸手在他的手背上,轻拍了两下。
我知道这个老朋友的性子,当时的打击,若不是有雷霆万钧之力,他不会有这种神
情。
我想了一想才道:「天气变好之后,十二天官呢?没有人注意他们的去向?」
铁蛋叹了一声:「别说其他人了,连我在内,当时的潜意识之中,也认为那是十二
天官作的法,现在事过境迁,可以理智一点设想,他们在天变之初,一定也很是惊恐,
但立即发现那是他们逃生的好时机,所以就趁机溜走了。」
他说了之后,我并不出声,只是在设想当时的情景。铁蛋叹了一声:「天下之大,
无奇不有,我实在……至今仍不排除那是十二天官的作为,因为实在太巧了,只要差一
秒钟,十二天官必死无疑。」
我仍然不出声,铁蛋的声音变得很疲倦:「过了几天,部队又受到了袭击,才又知
道了他们的下落,于是全力追剿,一直追到他们下落不明为止。」
我皱着眉:「他们为甚麽不进京去。见了领袖,自然父子相认了。」
铁蛋望了我一会,才笑:「你没有入过政治圈,不知道权力的争夺漩涡中的可怕情
形。龙天官还没进京,就已筹划好了如何对付老头子,老头子是何等样人,怎肯让位?
龙天官当然以为我已把一切报告了领袖,格杀令是领袖所下的!」
我点了点头,在这样的情形下,十二天官自然不敢进京去自投罗网了!
一场可能改变历史的大变故,被铁大将军消弭于无形,那自然是大功一件。可是对
领袖来说,他却使领袖父子不能相会,那是大罪。究竟是功是罪,谁能评定?
我们两人久久没有说话。以后的事很明白:十二天官虽然神通广大,但已难以和军
队相抗,终于其中有人受伤,躲进了蓝家峒。从此与世隔绝。
我不以为他们的野心也消失了,而是他们的野心,根本只有一次的可能实现机会,
一次不成功,就轨永远不成功,再也没有机会了。
过了好一会,铁蛋才道:「后来,任务基本完成,领袖又会见我。」
他说了这一句话之后,顿了一顿,才又补充道:「这一次见领袖,事前我把领袖会
问甚麽,我应该怎麽回答,足足准备了叁天。可是和领袖应对之间,仍然不免全身都冒
冷汗,因为我心中有事要隐瞒他,而领袖的目光如电,简直能看到人心入肺;一个字说
错,立刻就是不测的大祸,其凶险之处,不下于当年落人十二天官之手!」
铁蛋在那样说的时候,犹有馀悸,可知他再威风八面,但是在领袖面前,还是微不
足道,生死荣辱,全部操诸领袖之手!
我不禁很不以为然,看是陌生人,自然不便说甚麽,但既然是自小的好朋友,我也
不禁喟叹:「常言道:伴君如伴虎。其实,你当时还应该激流勇退才是!」
铁蛋望了我半晌,才缓缓地道:「你说得容易!人陷进了名利网中,要抽身而退,
已是大大的不易,陷进了权力网之中,要能退出,那是超凡入圣的境界了,又岂是容易
做得到的!」
我恭维了他一句:「你只不过是迟了一些,终于退出来了!」
铁蛋摇着头:「我不是自己退出来的 说起来好笑,不知道算不算是报应。我的
情形,和十二天官差不多,是被人追杀得走投无路,侥幸逃出来的!」
我没有说甚麽,铁大将军是如何从权力高层倒下来的,真正内幕,我也不甚了了,
所以难以搭腔。他呆了一会,又道:「人在九死一生之后,自然容易大彻大悟,我想十
二天官最后肯在蓝家峒终老,这也是原因之一。」
我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他的见解,他忽然神情疑惑:「你在蓝家峒见过新十二天官
?那个龙天官,难道也是天皇贵胄,龙子龙孙!」
他不说,我也早在心中疑惑了,这时经他一问,我先是摇头:「十二天官之中,我
对其中的几个,一点印象也没有,只因他们的样子普通之极,那龙天官是甚麽样子的,
我记不起来 自然,见了面,总是认得的!」
铁蛋闷哼一声:「苗疆之中,上哪儿去找帝皇的子孙去,天官门的规矩,自然也无
法继续了 」
他说到这里,陡然停了下来,神情怪异。我也在那时候,心中陡然一动,也不免有
点古怪的神色。
我们两人当然是由于想到了同一个可能:老龙天官若是在蓝家峒中娶妻生子,那麽
,所传的后代,自然也还是领袖的血统!
然而,不到叁秒钟,我和铁蛋两人,不约而同,哈哈大笑。因为事过境迁,就算是
这样,却又怎地?当年领袖高高在上,他的子孙,自然举足轻重,地位重要。如今领袖
已死,情势当然不那麽有关紧要了。
我们一面笑,一面各自挥了挥手,铁蛋道:「他奶奶的,还是那麽有威势!」
他说的自然是领袖,说了之后,他又道:「那次见领袖,情形有了很大的变化,领
袖的长子竟然在不可能的情形之下阵亡,次子精神不正常。领袖在别人面前,不会表现
出甚麽来,可我是他的老部下,知道他内心深处,实在隐藏哀痛,那次,见了面之后,
他甚麽也不说,就作了一个手势,示意我跟在他的身后,他就在院子中,缓缓地踱着步
。」
领袖在院子中缓缓踱步,时当深秋,院子中积了不少落叶,树上也不住有落叶飘下
来。铁蛋跟在领袖的后面,心中怀着鬼胎,如同十五只吊桶打水一样,七上八落,不知
领袖会问出甚麽来。
领袖终于开了口:「小铁,现在这种情形,叫你想起了甚麽?」
铁蛋心中一热,望着领袖的高大的背影,立刻回答道:「想起早期,在大撤退中,
敌强我弱,前无去路,后有追兵,领袖思谋对策,我也曾跟在后面,踱了一整夜!」
领袖对这样的回答,很是满意,他站定了身子,抬头看着澄蓝的天空:「多艰难的
道路都走过来了,成功的代价,真不小!」
标题<<书路--大秘密>>
第十四部:大秘密终于揭盅!
铁蛋大声答应了一声:「是!」
同时,他想到,领袖始终会把话题说到正事上,不必等他为难,自己应该先提出来
,所以他道:「上次出征时,领袖赠我小书,我一共看了七遍 领袖为国家,牺牲良
多,竟有两个孩子,下落不明!」
他说得很是小心,看到领袖的背部,耸动了一下,但是那「唔」的一声,却又若无
其事。
铁蛋立刻转了话题,「中央派来的顾问,那雷九天是个走江湖,对江湖上的事,了
如指掌,他说了一个叫[天官门]的一些事,很是有趣,不知领袖有没有兴趣听!」
领袖想想道:「你说说!」
铁蛋于是把天官门之中,有一个龙天官,如何找承继人,必须有「天皇贵胄」的身
分一事说了,察看领袖的反应,却不得要领。
他又道:「我那时恰好看到书中……孩子失散的那一段,忽发奇想,两个孩子,随
便哪一个,要是叫天官门遇上了,都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领袖笑得有点冷漠:「你这是绕着弯子骂我当皇帝啊!」
铁蛋奉承道:「领袖是人民大救星,当人民的皇帝,又有何不可?」
我听到这里,伸手直指着他的鼻子,斥道:「无耻!无耻!」
铁蛋默然半晌,才道:「我当时说这种话的时候,一点也不觉得无耻,真心诚意,
因为那是我的信仰,领袖带着我们,为这个信仰奋战,我不觉得歌颂领袖有甚麽不对,
只觉得天经地义!」
我叹了一声,没有再说甚麽。
铁蛋当时这样说了,领袖并无忤色,只是目光如电,望定了铁蛋。
铁蛋知道,在这一刻,绝不能现出惊惶或是不自然的神情来。他十分自然地把他早
已想好的一番话,说了出来:「事情也巧,在一次混乱中,知道了天官门的下落,把他
们包围了,并不发动进攻,虽然异想天开,可是心中既已起了这个念头,不看一看,总
放心不下。」
领袖的神情,看来仍然很冷漠,但喜怒不形于色,正是领袖的特点,铁蛋知道领袖
正在用心听自己的话。
铁蛋伸了一个懒腰,发出十分轻松的样子来:「我自幼习武,很有点成就,带着一
队人,摸进包围圈,一出手,就把这十二人抓住了。」
铁蛋说到这里,领袖的镇定功夫再好,但是父子之情,应是人类亘古以来的原始感
情,他也不免耸然动容。
铁蛋把这种情形,看在眼里,不禁暗暗心惊,知道到了紧要关头,更是半分也疏忽
不得。
他先是装着根本看不见领袖有异样的神情,自顾自打了一个「哈哈」:「那十二人
,各有一身武术,倒是不错,可是那龙天官,五短身材,面尖头削,是一个猥琐汉子,
来自关外,自称是甚麽满洲贵族的后代,可是连扬州有旗人都不知道。」
他一口气说下来,说到这里,略停了一停,但不等领袖有反应,他就道:「一盘问
,才明白江湖上那个传说,是他们自己传出来的,目的是唬弄其他的江湖匪类,可以自
高身价。」
这时,领袖已经完全恢复了常态,不动声色,也不出声。铁蛋索性假戏做到十足,
用很低沉的声音道:「没能完成领袖的特别任务,我……很难过。」
领袖隔了好一会才问:「那十二个人呢!」
铁蛋战战兢兢:「他们之中,有几个人受了伤,会残废,我又觉得他们曾蒙领袖特
别提起,总是一种福气,而且他们也立下重誓,再不为祸人间,所以我作主,把他们放
了。」
领袖仍然没有出声,只是沉着脸,铁蛋的神情更是惶恐 这时他心中很是害怕,
所以惶恐的神情,倒也不完全是假装出来的。
他道:「我没有照领袖格杀勿论的指示,请领袖给我处分。」
领袖又沉默了半分钟左右,铁蛋像是过了半个世纪。总算领袖有了反应,挥了挥手
。
一看到这个手势,铁蛋悬在半空中的一颗心,才算是放了下来。他知道,那是领袖
表示许可的惯常手势。
果然,领袖接着说:「很好,很好。」
说完了之后,领袖的脸上,现出了疲倦的神色。铁蛋走前一步,他对领袖的忠心,
绝无疑问,这时,他也只想领袖高兴。
他用十分真诚的声音 一半为了自己刚才欺瞒了领袖自责:「领袖,现在天下是
我们的,早年失散的孩子,总能找得回来的,就把这个任务交给我!」
领袖望向铁蛋,目光深邃无比。
铁蛋因为已经有了「扬州」这个重要的线索,所以他的神情镇定,而且充满信心。
领袖忽然轻叹了一声,无可无不可地道:「也不必去公开了!」
铁蛋知道自己过了一大难关,他补充了一句:「我一定努力,会先成立一个小组,
那雷九天,我希望在那小组之中。」
领袖摇头:「那不成,情报部门要他去当武术教头。」
雷九天确然担任过最高情报部门的武术教头,训练了十二个美丽兼大有能力的「人
形工具」,那些女孩子的遭遇,奇特之极,她们都用花朵作名字,其中有的,曾是原振
侠医生的密友,她们的事都在原振侠医生的传奇中出现过。
至于后来,雷九天为甚麽忽然离开了政权,那自然是另一个故事,有机会,总值得
发掘。
铁蛋说,一点也不夸张,他从领袖的书房退出来的时候,连裤裆都是湿的 不是
小便失禁,而是汗水。他说,当时如果领袖若是心血来潮,在他身上摸一下,发现他全
身是汗,自然也立刻可以知道他在欺瞒领袖了!
铁蛋把当年的事一口气说了出来,那麽惊心动魄,而且还深藏着这样的一个大秘密
,听的人喘不过气来,他这个说的人,却由于终于把埋在心底深处的大秘密说了出来,
而大大舒了一口气。
我望着他:「这些事,你和天音这孩子说过没有?」
他大摇其头:「没有,这事,我第一次对人说,你是唯一知道的一个。虽然事情过
了那麽多年,当时关系国家命运的秘密,现在一钱不值,但我还是不会随便对人说。」
我相信铁蛋的话,那麽,铁天音是如何会对十二天官有兴趣的呢?
铁蛋已向我发问:「对了,你一上来,就说天音做了些不该做的事,后来一打岔,
我也忘了问,小畜牲究竟做了甚麽事?」
我就把事情的经过,简单扼要地告诉了他,铁蛋听了之后,大是骇然:「十二天官
若是有一部这样的纪录,那麽,一切经过……一切秘密,自然也尽在其中了!」
我点头:「应该是,而且,我相信,纪录中所记的一切,比你所知的,还要详细,
例如,纪录中必然有老老龙天官如何发现领袖之子,收他为徒的经过 这一点,你就
不知道。」
铁蛋的神情疑惑之极:「天音要这些资料干甚麽?」
我摊了摊手,表示我也百思不得其解,我反问:「你没对他说过这段往事,他没有
理由知道[十二天官]。会不会你喝醉酒,还是甚麽时候,无意之中透露过?」
铁蛋想了一会:「我才成残废时,意志消沉,情绪低落,终日在醉乡之中,天音倒
是一直跟在我的身边,有可能我在大醉之后,说了些甚麽,所以听了去。」
我点了点头,这是极有可能的事,那些日子,铁蛋满腹牢骚,酒一涌了上来,甚麽
话不会说。
铁蛋又道:「可是他若是知道了一些,应该向我问更多的情形啊,可是他却从来也
没有向我提起过。」
铁蛋这几句话,像是自言自语。我想说,铁天音的性格十分深沉,可以把一件事,
声色不露地藏在心中很久,谁也不知他在想甚麽。
可是我却没有说出来。
因为,性格深沉,虽然不是坏事,尽有做事老谋深算的人。但由于这种性格和我、
铁蛋都相反,铁蛋不会喜欢,又何必去增加他们父子之间的隔膜?
铁蛋吸了一口气:「你以为他来找我了。」
我摇头:「不,我只是打听到他到芬兰去了 可能是故布迷阵,先到芬兰,再到
别处。」
铁蛋一扬眉:「就算他到手的纪录最多,那也只是历史上的秘密,现在一点用处也
没有,领袖也早已死了。」
我总觉得,虽然事情过了那麽久,可是当年的秘密,一样还有是秘密的价值,不然
,小铁不会对之有兴趣。
就算秘密已失去了价值,而我也想知道秘密的内容。
我本来不知道如何开始去作新的探索,铁蛋的这句话,虽然提醒了我,我立时道:
「领袖虽然死了,可是领袖的影响力,却并没有消失。」
铁蛋望着我,神情大是骇然:「你……你这样说,是甚麽意思?」
我向他指了一指:「正要问你。」
铁蛋呆了半晌,现出很是疑惑的神情。我知道他的思绪为甚麽迷惑,所以我得使他
有一个头绪。
我道:「铁蛋,如果你不是忽然看透世情,再不过问天下之事,你现在的地位怎样
?」
铁蛋道:「那只要我不残废才能有得说。」
我同意:「好!就算你不残废。」
铁蛋叹一声,然后才道:「我当然位居第一线的领导,当年我的部下,现在都是这
个地位。有的名义上没有任何职位,可是一样仍是领导。」
我再问:「这些人,年纪都很大了,在世上的日子不会太久,甚麽样的承继人,才
最合他们 最合你们的心意?这继承人要决不会背弃祖业;一定不会起爱化,要绝对
靠得住!」
铁蛋想得很认真:「确然不易,只有慢慢培养!」
我扬了扬眉:「培养也要有对象,总不能随便拉一个人来培养!」
我在这样说的时候,盯着他看,目光凌厉。因为这时,我已经不再是「感觉」,而
是相当具体地有了设想,而且可以肯定,铁蛋虽然向我说出了那麽多秘密,可是还有真
正的秘密,没有向我说出来。
他没有说出来的秘密,才是真正的大秘密。
已失去了时间效力的秘密,只是历史陈述,不能改变。事实,所以也不算秘密。
而真正的大秘密,是至今仍然可以改变事实的!
铁蛋的双手,紧握在轮椅的扶手,他这样做,是为了使手不致于发颤,可是收效不
大。
他终于在我的逼视之下 道出了一句话来:「不能说,小卫,不能说,当年我们
六个人,在领袖面前,歃血罚过毒誓的,不能说!」
我吸了一口气,冷冷地道:「我们已歃血罚过誓的,当然可以不算数!」
铁蛋叹了一声,不敢和我目光接触。
我忽然哈哈一笑 他只是心虚之极,我一笑,他也居然吓了一大跳。
接着,我轻描淡写地道:「其实也没有甚麽大不了,不过是在扬州找到了那个在上
海失散了的孩子而已!」
铁蛋本来,一直在回避我的眼光,这时,忽然定定地望住了我,神情如见鬼魅。
我作了一个鬼脸:「不必惊骇,稍作推测,就可以有结论:你当年暗中领了这样的
任务,岂有不全力进行的?只要人还活着,把全扬州的人,一个个叫来个别谈话,也能
把人找出来了!」
铁蛋叹了一声:「没有甚麽要瞒得过你,你……不知从哪一个异星人那里,学会了
这种本领!」
我作了一个手势,请他说下去。
铁蛋伸手抚脸:「花了足足五年时间,才算是确定了,被一个在上海走单帮的扬州
人带到扬州,那人后来成了富裕商人,找到的时候,已经大学毕业了!可是我不敢向领
袖报告,恐怕事情有失,所以先找了五个,和我一样,对领袖忠心耿耿的人商量。」
这六个人的那一次秘密会议,真是惊心动魄。
参加者的身分,都和铁蛋一样,地位甚至有比铁蛋更高的。
大家全是久历沙场的悍将,或是政坛上的强人,想到的是同一个问题:「孩子本身
,知道自己的身分没有?」
即使是在那次秘密商议之中,铁蛋也没有把十二天官的事说出来。
铁蛋的回答是:「孩子 现在是很好的青年人,本身并不知道。」
这次聚会的人,非将即相,都是足智多谋,毕生经历过不知多少大风大浪的人,可
是这时,也不禁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才好。
他们都只有一个一致的决定:「先别让他本人知道,我们可以通过各种渠道,在暗
中栽培他!」
铁蛋提出了一个最重要的问题:「领袖那里怎麽说?」
其馀五个人都用并不友善,甚至大有埋怨的目光,望着铁蛋,铁蛋居然也大有歉意
。
因为如何对领袖说,是一个大难题!
本来,那是一个天大的喜讯,铁蛋只消向领袖直说就可以了,不但是喜讯,而且是
大功一件!
如果在正常的人家,确是如此。
到了大富人家,情形就有点不一样,就会引起种种的怀疑;是不是为了觊觎财产的
阴谋呢?
而如今领袖是一国之主,事情更非同小可,不但是领袖本人,领袖的左右,也不知
有多少人在争权夺利,忽然冒出了一个地位如此重要的人物来,就算领袖深信不疑,也
不知道要卷起多少风波,何况领袖性格多疑,近年来更甚,一怀疑到有防备,更是吃不
了兜着走,后患无穷!
铁蛋听到这一点,所以才没有立即向领袖报告,而找了人来商量,那等于是把一枚
随时可以猛烈爆炸的炸弹,交到了各人手上!
一时之间,气氛僵凝,铁蛋的声音苦涩:「是一定是,可是没有太确凿的证据,科
学上,也没有百分之一百的方法,可以证明两个人之间血缘关系!」
各人仍不出声,铁蛋在那时,不禁想起那个龙天官来,要是找到的人,和那个龙天
官一样,只要在领袖面前一站,就人人毫无疑问了!
这时,一个人问:「长相怎麽样?像不像领袖?」
铁蛋吸了一口气:「方头大耳,相貌堂堂,可是和领袖……不是很像。」
座中一人一挥左手:「把他送到外国去,刻意培养,别对他说,也先别对领袖说,
再从各方面进一步查证,我们一年聚会一次,就这麽决定!」
各人并无异议。
我听到这里,失声叫道:「不好!你们这样的秘密会议,不出叁次,领袖必知,要
闯大祸!」
铁蛋一听,用极其异样的神情望向我,我摊手:「这是一定的事,没有不对下属严
密暗中监视的领袖,古今中外皆然!」
铁蛋叹了一声:「你真是料事如神,到第叁次会议,讨论到了一半,到了外国的青
年,勤奋好学,很有出息。会开到一半,领袖突然闯了进来!」
我听到这里,也不禁耸然动容,因为领袖突然出现,当时的场面之令人震骇,实是
可想而知!
确然,刹那之间,六个人呆如木鸡,竟连站也忘了站起来,只是僵坐着,仰头看着
身形高大的领袖,其中有两个的手,事后发觉被手中握着的香烟,烧起了两个水泡,当
时浑然不知痛楚。
领袖的目光在各人的脸上扫过来又扫过去,足有叁五分钟,他才道:「听说你们这
样的聚会已是第叁次了。若是在商议反我,嘿嘿,我就再带着自己人,上山打游击去!
」
领袖的话,反倒令各人都松了一口气,铁蛋首先定过神来,他先叫:「不关别人事
,全是我拖他们下水的!」
领袖的神情,阴森之极,他以一种不能相信的神色,望定了铁蛋,似乎在说:世上
甚麽人都会反,你铁蛋决无反的道理!
铁蛋知道领袖误会了,忙又叫:「领袖,叁年前,我们就找到了当年在上海失散的
孩子了!」
领袖巍然耸立的身子,这时也有点摇晃,两个人忙过去扶他,可是被他双臂一振,
推了开去,他身子向后一侧,坐进了一张沙发。
他没有发问,铁蛋便将发现失散孩子之后,自己一人不敢决定,找人商量,各人的
一致决定,等等情由,全都一口气说了出来。
领袖在听了之后,并不出声,那六个位极人臣的大人物,也就像待决的死囚一样,
连大气儿都不敢出。
好一会,领袖才道:「安排得好,考虑得很周到!」
这十个字,不但是特赦令,而且还是嘉奖令,令那六个人像是从鬼门关上回转来一
样。
不等领袖发问,铁蛋已将一本照相簿递了上去。领袖看得很专注,又再一次问了发
现的经过。
直到看完了相片,领袖才道:「孩子,像他母亲多些,嗯?」
六个人异口同声:「是,像大姐。」
领袖又恢复了睿智,他站了起来,来回踱步,越踱越面有喜色,下了指示:「暂时
,这仍是秘密,或者,让它永远是秘密,我们是唯物论者,只要实际,不求虚名,是不
是?」
各人自然一齐附和。
铁蛋说到这里,向我望来:「领袖真是有远见,政治舞台上,风云险恶,若是身分
早暴露了,只怕逃不过各种各样争权夺利的阴谋,但他的身分一直保守着秘密,也就不
成为显着的目标了。在我决定隐世时,我们六人,曾在领袖之前,歃血不说出这个秘密
来,以后的事,我也只能凭猜测了!」
我沉声问:「你怎麽推测?」
铁蛋道:「我推测,领袖在后来,必曾秘密会见,父子相会,那仍是只有几人知道
的极度秘密,我也相信,领袖临终时,一定曾经托孤,所以,其人才能一帆风顺,在领
袖的部下扶持之下,登上高位 如果我在,我也一定会那麽做。」
我点头,表示完全同意他的看法。
我闭上眼睛一会,想近二十年来政治局势的变化,虽然早已事过境迁,而且,事情
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我只是一个化外小民,和军国大事,一点也沾不上边,可是仍然
不免心惊肉跳,自然,更多的是欷 感叹!
铁蛋叹了一声:「我总算对得起领袖了!大家都算对得起领袖了!」
我不由自主,抚了抚头,想起原振侠医生向我说起过的一件事,他告诉我,有一个
忠于组织的人,死了之后,他的鬼魂,仍念念不忘忠于组织。
铁蛋也一样,他成了隐士了,可是心底深处,还念念不忘效忠领袖。
这中的是一种甚麽样的毒呢?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