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神仙皇帝——」
降将军被堵得无法说下去,胜军的那个参谋长却连问∶「树中有神仙居住?可是树
中有洞,洞中有人?」
降将军支吾了半晌,才道∶「不知真正情形如何,但都说只要在树前静心,就能听
到仙音,有缘者,甚至还能见到仙容。」
参谋长皱着眉∶「这就空泛得很了,什麽叫作[有缘]?有没有人有过这个[缘]
?」
胜军的参谋长,对这个传说,竟然那麽有兴趣,倒很出乎降将军的意料之外。
降将军叹了一口气∶「为了这传说,我曾驻神木居三年,但未能成为有缘之人,倒
是有一遭,最高统帅——」
他「最高统帅」四字一出口,就自知失言,面上一阵青,一阵红,不知如何才好—
—他的「最高统帅」,是胜军方面才宣布了的「首号战犯」,这失言之责,是再也推却
不了的了。
胜军司令立时闷哼了一声,神情难看,倒是参谋长不在意,挥了挥手∶「请说下去
,他怎麽了?他有缘见到了仙容?」
参谋长用一个「他」字,轻巧地代表了「最高统帅」或「头号战犯」,这给了降将
军很大的灵感,他连声道∶「是┅┅是┅┅他在神木居住了三天,每晚在树前潜心默祷
,最后,像是┅┅像是┅┅相信了┅┅树中有仙┅┅」
胜军方面,好几个人叫了起来∶「什麽叫[好像]?有就有,没有就没有!」
降将军苦笑∶「他┅┅行事高深莫测,我只记得那天,我整晚随侍在侧,到天色微
明之前,有短暂的时间,天色漆黑,我忽然听得他失声道∶[当真如此,已无可挽回了
麽?]我以为┅┅他是在向我说话,这句话无头无脑,也不好回答——伴君如伴虎,说
错了话,会有什麽结果,谁也不知道。」
参谋长道∶「听起来,他像是在和什麽人对话。」
(这个参谋长在整件事中,起的作用相当大。)
(后来才知道,参谋长何以对这个城市的怪事如此有兴趣,因为那时,已决定他为
这个城市的新统治者,胜军司令还要率部征战,很快就要离开的。)
降将军不知如何回答才好,正支吾间,胜军的司令员已大不耐烦,一叠声道∶「这
种事,说怪,全是人作出来的,哪里可以相信!」
他说着,一挥手,叫着降将军的名字∶「阁下准备一下,要进京去。」
降将军哪里还敢说下去,连声道∶「是┅┅是,随时听命进京。」
在宴会中的有关讨论,到此为止,一切经过,是参谋长在事后记述下来的。
胜军的参谋长文武双全,是一名儒将。他不但记述了宴会上发生的事,而且还记述
着∶「是以宴会之后,虽然已是深夜,但还是专程造访了降将军。」
降将军在其时,已经完全被隔离,和他的部下分开,独居一室,正在前途茫茫,不
知如何自处之际,胜军的参谋长忽然单独来访,不免使他又惊又喜,受宠若惊,不过他
绝想不到,参谋长是和他来讨论「神木」的怪异传说的。
投降将军诚惶诚恐地请参谋长坐下,又取出了珍藏的美酒奉上。
参谋长先说了一些门面话,诸如「各位出路,中央必有安排」等安慰的语句,然后
话锋一转∶「上级已有命令,这座城市,由我治理,阁下在城中驻防多年,必有心得可
以教我。」
投降将军面有惭色∶「我专攻军务,这地方上的事,也不甚了了。」
参谋长笑,索性开门见山∶「我想问问这神木居的事,特别是你当时侍从┅┅他在
树前等神仙显灵的事。」
降将军一听,起先还有点不明白,但随即恍然大悟∶做了皇帝想成仙。人的欲望并
无止境,唯物论者和唯心论者,并无二致。
降将军来了兴致∶「参座,在这里说,不如移步到神木居去说,不是更活灵活现麽
?」
这一提议,立时得到了参谋长的同意∶「我已派了一个特别连守护这古迹,这就去
。」
参谋长可能是早已得知这个城市之中,有「神木居」这个异迹的——这一点,在他
的记载之中,虽没有明言,但是在他的行动之中可以确定。若不是他早已对神木居大有
兴趣,怎会和一个降将军夤夜到神木居去深谈?
参谋长连警卫也不带,就和降将军一起到了神木居,这是参谋长第一次来到神木居
,在资料之中,他对神木居和当时的情形,作了详细的记述,虽然说不上文采斐然,但
倒也生动。
他说,那是一个无月无星的黑夜,黑暗如同浓漆一般,可以说是伸手不见五指。但
是到了神木居附近,只见半空之中,像是有许多若隐若现的亮点,看起来像是有一大群
萤火虫在飞舞,然而当时又不是萤火虫出没的季节。
直到来得近了,才看清那是植在屋前空地上的两株大树,那两株树,每株足有三人
合抱,怕有三四十公尺高,枝干交错,树叶婆娑,蔚为奇观。
那当然就是神木居前庭的两棵大白楠树,也就是所称为「神木」的了。
白楠树的叶子不大,叶子反面呈白色,虽在黑暗之中,一阵风过,拂动了叶子,叶
背的白点,就有微光闪烁。所以形成了点点星光。
单是这一奇景,已令得参谋长赞叹不已。降将军道∶「屋子虽有好几百年,但仍完
好之至,想是有了树神护佑之说,再胆大妄为的人,也不敢破坏之故。」
参谋长没有什麽表示,两人下了车,警卫的士兵迎上来,认得参谋长这员虎将,立
时敬礼放行,参谋长在前,降将军在后,进入前庭,面南站定,降将军指着两株大树∶
「男左女右,当日,他站在左面那株大树之前┅┅那次,夫人也来了,但是她却不信有
这等事,所以只观赏了一会,就离去了。」
参谋长来到左边那株大树前,抬头看去,天空全被树荫遮住。在黑暗之中看来,大
树就像是形状怪异莫名的异种生物。
降将军见了这等情形,心中一动,小心地问∶「参座是不是也想潜心和树神┅┅」
他把下面的话,咽了下去,因为以对方的身分,实在不可能来膜拜鬼神的。
参谋长不置可否,过了一会,只是道∶「说说当时的情形。」
降将军道∶「那天晚上,也是和今夜一样,天色漆黑,我忽然听得他那样说,吃了
一惊,接着他又连问几声∶[当真是气数如此?]随着长叹了一声,就转身进入了屋子
中——从那情形来看,他像是接受了什麽启示。」
参谋长冷冷地道∶「怕是树神告诉他,必然众叛亲离,兵败如山倒。」
降将军没敢搭腔,过了一会,才道∶「他当夜┅┅就部署了大撤退,倒是真的。」
参谋长突然高声呼喝,一队士兵奔了过来。
(十)惹祸
这突如其来的行动,令得降将军大吃了一惊,在士兵立正敬礼之后,参谋长才道∶
「阁下请回,这一队士兵,会送阁下回去。」
降将军虽然觉得受辱,但是也无可奈何,只好在士兵的「护送」之下离开。
在这个故事中,这位降将军就此淡出了,以后发生在他身上的事,和这个故事无关
,当然不必提了。
参谋长成了市长,执掌军政大权,把神木居保护得严密无比,一百公尺之内,不准
任何人接近。
他则每晚,不论公务多麽忙,都要到神木居来转一转,逗留的时间,长短不一。
他的这种行动,在资料上,并不是他自己的记述——他没有留下记述,所以也没有
人知道他每晚必到神木居,目的何在。
他不留下记述,当然是他的目的有不可告人之处,唯恐留下了记述,会成为罪证。
可是他的行动,还是被详细地记录了下来,那是由于有一个严密无比的特务系统,
对各级官员不断地进行严密监视的缘故。
(不是危言耸听,他们的最高首领就曾发怒∶「别在我的办公室装偷听器!」)
(连最高首领对特务系统的监视都不能幸免,特务活动之可怖和猖獗,可想而知。
)
特务系统的运作,监视着每一个人的行动,参谋长掌管这个城市,按官位来说,也
不过是一个中级官员而已,一举一动,自然都有人详细记录了下来,呈报了上去。
参谋长的行动被视为很是奇怪,所以引起了注意。正面试探的结果是「关心文物古
迹」——特务系统当然不会满意。于是,通过国家的文物部门,要派一个小组到「神木
居」去作详细的研究。
但是,那个行动,却又遭到了参谋长的强烈反对,理由是人一多,会破坏了古迹,
他会亲自领导专家,进行长时期的研究。
这个理由,经过特务系统的研究之后,被认为「别具用心」,于是布置了更多的人
,在暗中对参谋长进行监视。其中,包括了守护神木居的那一个连队的连长和几个排长
在内。
在资料中,有大批那些奉命监视参谋长行动的人所作的报告,其中有的文化程度极
低,写的字歪歪斜斜,错字连篇。令人吃惊的是报告的内容,当真做到了事无巨细,都
上了报告的程度。
举个例来说,参谋长每晚到了神木居之后,停留的时间,详细到了「秒」,连小便
的次数都有。
参谋长自己,是不是知道遭到了那样严密的监视,不得而知。他只是依然故我,每
晚必到。
从所有的报告中看来。参谋长每晚必到神木居去,目的是在那两株大树之前去潜心
静思。那麽进一步的目的,不问可知,是想和「树神」取得联络了。
在经过了大约一年多之后,特务系统已掌握了神木居的资料,也分析出了参谋长的
意思,并且加了一个特别名称∶「妄图藉鬼神之说,提高自己威信,目无组织,严重违
纪」——那是可以叫人万劫不复的罪名。
特务系统的报告,送到了特务头子那里,特务头子看了之后,又呈上去给最高当局
。
最高当局日理万机,他是不是看了那报告,特务头子也不知道。对特务头子来说,
参谋长这种中级官员的怪异行动,自然也不值得重视,报告送上去之后就算了。
大约又过了一年多,参谋长(应该是「市长」,但为了方便,仍称他的旧职位)赴
京开会,最高当局,忽然单独召见他。
参谋长是在睡梦中被特务头子的电话叫醒的,在电话中,特务头子告诉他∶「有重
要事召见,请立刻准备。」
参谋长又惊又喜,知道最高当局,常常彻夜不寐,召见臣士,常在深夜。
果然,五分钟之后,特务头子来到,告诉他∶最高当局召见,特务头子陪见。
参谋长想问问召见的情形,最高当局会有什麽垂询,但是特务头子却莫测高深地笑
,只是道∶「召见的过程——由我负责记录。」
参谋长心中打了一个突∶要出动特务头子亲自来记录召见的过程,可知事情非同小
可。
资料中,召见的过程,就是由特务头子亲笔记录的,特务头子颇有文名,一手字也
写得龙飞凤舞,很过得去。
到了最高当局的会客室,最初两三分钟,最高当局只是不住地抽烟,参谋长的一颗
心,悬在半空。
然后,最高当局才从几年前的几次战役,闲闲谈起,那几次战役,参谋长都曾参与
指挥,立下了赫赫的战功,是参谋长生平的得意事迹。
参谋长在这时候,神态轻松自然起来。最高当局话锋一转∶「从冲锋陷阵,到为民
父母官,有点不惯吧?」
参谋长的回答是∶「开始确实不惯,但几年工作下来,也没有什麽不同,都是有大
大小小的困难,等着你去克服它们。」
最高当局悠然吐出了一口烟,在烟篆袅袅上升之中,他说了一句参谋长再也想不到
的话∶「你当政,不问苍生问鬼神,这是什麽作风?」
最高当局的口气虽然并不凌厉,可是本来笑着的参谋长,却自然而然,霍然站起。
从记录中看来,这个参谋长是一个极其机敏,应变快绝的人,就算他以前不知道自
己早受监视,这时也立刻知道了。
所以,他在不到几秒钟的时间内,就决定了自己应该怎麽做。
他先向特务头子看了一眼,再望向最高当局。最高当局摆了摆手,表示什麽话都可
以说,特务头子不必回避。
最高当局在这样做的时候,脸色也不是很好看,那使参谋长知道,自己的决定是对
的——最高当局必然是已掌握了若干资料,才会逼他摊牌的。
他先吸了一口气,才道∶「那两株大树之中,确实有不可思议的现象存在。」
最高当局「嗯」了一声∶「说具体一些。」
参谋长大声道∶「树中,有┅┅树神在。」
他的话已说得很是直接了。
(在这里,记录的字迹,其草无比,而且颤动,由此可推测,特务头子在这时,大
受震动——参谋长的话,竟然肯定了有「神」,这当然令人震撼。)
最高当局很是镇定∶「你每晚前去参拜,和那树神,可有什麽沟通?」
参谋长不禁出了一身冷汗∶「里通外国」是一项大罪,不知多少人在这个罪名之下
,万劫不复。而最高当局此际,竟大有怀疑他「里通神仙」的行为,那不知是该当何罪
?
他不由自主喘着气,可是尽量使自己的神态和声音,表示出忠诚。
他道∶「确是听说过,若是潜心静修,能和树神相通,那是——」
最高当局淡然道∶「那是某人告诉你的吧。」
最高当局口中的「某人」,就是那个投降将军的名字。参谋长至此,再无疑问∶最
高当局对他的事,知道得再清楚不过。
他答道∶「是,事实上,在攻城之前,为了了解情况,曾和熟悉那城市的人,多方
面接触过,所以,也早知神木居的传说了。」
特务头子插言∶「可是几年来,你从来也没有在工作报告中提及过。」
参谋长久历战场,自然知道应该如何对付∶「在事情未有确实结果之前,就虚张声
势,捕风捉影,这不是我的工作作风。」
这样的回答,显然得到了最高当局的认可,他沉声问∶「现在可有结果了?」
参谋长想了一想∶「只能说┅略有眉目。」
特务头子显然对参谋长很是不满,所以又「哼」了一声∶「别在语言上玩花样。」
最高当局却大感兴趣∶「说具体一些。」
参谋长再吸了一口气∶「传说中与树神有缘的方法,是要潜心静修,那是只知其一
,据我的体验,在人世间地位越高的人,就越容易和┅┅树神有缘。」
最高当局对这番听来十分玄的话,一时之间,像是难以消化,所以连抽了好几口烟
,并不言语。
特务头子则毫不保留他对参谋长的敌意,他冷冷地问∶「以阁下的地位,是不是已
经可以通神了?」
参谋长的回答乾脆之极∶「超过三年的虔诚潜修,每晚风雨不改,从不间断,但因
为地位卑微,所以只有缘见了神仙一面,却无缘聆听仙示。」
这一番话,更是玄得可以,最高当局和特务头子齐声道∶「你在说些什麽?」
参谋长再把那几句话一言不改说了一遍,最高当局作了一个手势,示意各人别出声
。他皱着眉,想了好一会,才伸手向参谋长指了一指。
参谋长吸了一口气∶「这种情形,历史上一再出现过,这就是数百年来,多有帝皇
君主到神木居去的原因,最近的一次是——」
最高当局打断了参谋长的话∶「那一次的情形我知道,不必说了。」
参谋长心知「那一次的情形」,那个投降将军,当然已详细说过了。投降将军自己
,几年来一无所获,可是他的领袖,却显然得到了「仙示」!
特务头子神情阴森,参谋长也不是省油的灯,趁机损了他一下∶「本来,自然最好
是首领亲自去,但首领如果没有空,阁下位极人臣,怕也可以与仙有缘。」
最高当局立时向特务头子斜瞄了一眼,特务头子的面色,自然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
最高当局随即盯着参谋长∶「你说见了树神,那是怎麽一回事?」
参谋长咽了一口口水∶「就在此次赴京之前,我照样在大树之前,摒除杂念,一意
静思,突然之间,就看到了树神,是一个赤裸的高髻男子,盘腿趺坐,神情安宁飘逸,
真是神仙一样。」
他说了之后,又补充了一句∶「当时我根本闭着眼,可是却清楚看到,真是奇绝。
」
最高当局追问∶「一个赤裸男子?他身在何处?」
参谋长犹豫了一下∶「应该是身在┅┅那大树的树身之中,首领是不是要亲自去体
验一下?」
参谋长这样提议,自然是好意,出于一片对首领的忠诚,希望首领能和树神有缘。
可是,他却忽略了最高当局乃是一个霸气十足的人,在他的心目之中,天上的玉皇
大帝(如果真有),地位也至多和他这个人间皇帝相若而已,区区树神,什麽东西,值
得他去参拜?
所以,参谋长的话才一出口,最高当局就脸色一沉∶「我为什麽要去?真有这种事
,就该叫他来见我!」
这两句话,最高当局说来斩钉截铁,坚决无比,意图也很是清楚。但是参谋长听了
,却目定口呆,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才好,张大了口,像是傻瓜一样。
足足过了十几秒,参谋长才结结巴巴道∶「如┅┅何请他来见┅┅」
最高当局的神色更难看,也更傲然,却不出声。特务头子冷笑∶「那还不容易,把
那两株树,齐地锯了,运进京来。」
参谋长当时的反应,据特务头子的记载,在听了这句话之后,是「面如土色,全身
发抖,汗出如浆,若非心怀鬼胎,不致如此。」
特务头子的断语,虽然严重了些,例也不是完全空穴来风,参谋长曾超过三年在树
前「参拜」,他是不是真的只「见」了树神一次,还是另有所获,除了他自己之外,谁
也不知道。
若不是他有心事,听了特务头子的话,也不致有这样的反应。
而在特务头子的记录之旁,还有最高当局的「御笔亲批」四个字∶其心可诛!
有了这样的批语,参谋长的官运,自然地到了尽头,不多久,他就被调到了大沙漠
去督造输油管了。
却说当时,参谋长一听得要锯树,反应强烈之至——这实在是正常人的正常反应,
我和白素在看资料看到这一处时,也大是骇然,几百年的古树,何等难得,怎麽能说锯
就锯,太妄为了。可是转念一想,万千人的人头,说落地就落地,大人物行事,自有其
非凡的气派,不是平常人所能理解的。
特务头子不怀好意地冷笑∶「有什麽困难,中央可以协助。」
参谋长是一市之长,要锯两株树,还要乞助中央,当然说不过去,到这时,参谋长
已经知道,「树神」和自己的行动,害了自己∶最高当局不愿意自己手下的官员之中,
能有和「神」沟道的,就算真的有神,也要由最高当局自己来领受神恩。
明白了这一点,参谋长知道事情已再无法挽回,所以他立时回答∶「是,我一回去
就办。」
最高当局的指令,令参谋长出了一身冷汗。最高当局在吐出了一大口烟之后,徐徐
道∶「你且别回去,留下来,把你如何见到树神的经过,详细写一份报告,越详细越好
,立刻就做!」
参谋长大声答应,最高当局又对特务头子道∶「看看你用什麽名义,下去到那里去
看一看。」
特务头子也大声答应,他在第二天,就用了一个什麽文物古迹考察团的名义,到了
那个城市。上午到,下午就把那两株大白楠树,齐地锯了下来,把繁枝杂叶去掉,动用
军队的力量,把两株树运进京去。
所以,神木居之前的空地上,那两株树就不见了,变成了光秃秃的空地。那两株大
树被锯,也超过三十年了。
我说过,资料相当乱,大树进京之后,如何处置,要在隔了许多文件之后才有披露
。
接下来的资料,是一份报告,也就是最高当局吩咐参谋长所写,要越详细越好的那
份报告。
在这份报告之后,有一行很是娟秀的字,注明∶「这份报告所提及的资料,十分重
要,最初的研究者显然忽略了,请卫先生注意。」
在这行字的下面,用极简单的线条,画着一苹看来很可爱的蝉,那自然是黄蝉的名
字了。
我和白素,的确十分用心地看了参谋长的报告。报告写得详细之至,连他自己的心
路历程,也翻来覆去地表白。参谋长把报告写得那样详尽,自然是想得到最高当局的宽
大。可是在报告的结尾处,却又有最高当局的「御笔」批注∶「一派胡言,调到沙漠去
。」
参谋长的报告太长,无法原文引用,只好由我来归纳一下。
先有前因,参谋长在入城之前,已经在偶然的机会下,得知「神木」的传说。进城
之后,再在降将军处,得知那两株大树,确有神异之处,他就起了心,想和神灵有所来
往,这便是他风雨不改,每晚必然要在大树之前,逗留一会的原因。
虽然一年两年过去了,他并没有得到神仙的什麽讯息,他也有意放弃了,但恰在那
时,各种「气功」的修炼法,到处盛行。
而其中的一种修炼法,就是在百年古树之前作深呼吸,据说可以吸收古树的精华,
纵使不能立地成仙,也可以延年益寿,增进健康。
参谋长也就坚持了下去,因为那三年来,他虽无所获,但身体状况,一直很好,他
也以为那是大树给他的好处,所以一直实行了下去。
他并没有骗最高当局,他「见到了树神,确然是近期的事。」
那一晚,在经过了繁重的公务之后,他又来到了「神木居」,在左首的那株大树下
,趺坐了下来,在渐渐进入静心潜修的境界之前,他突然毫无来由地想起,佛祖释迦牟
尼,也是在一株大树之下,顿然悟道的。是不是说明了人和树木之间,真可以有共通之
处呢?
一想到这一点,他就觉得自己几年来虽然一直在大树下静思,但是和大树之间,保
持着距离,不够亲近,是不是由于如此,所以才并无所获?
他睁开眼来,四周围没有人——警卫早已习惯了他一人独处了。
他知道,自己的行动就算怪一点,也不会有人看到,所以他移近大树,仍然趺坐,
但是却张开双臂,抱向大树的树干。
大树的主干很粗,他一个人根本抱不过来,他就把手臂尽量伸长,这一来,他的身
子,也自然而然,贴近了树干,而且,努力伸长手臂的最后结果,是连前额也抵到了树
干上。
这时,他的姿势,已经堪称相当怪异。照说,维持这样的姿势,很是吃力,不会舒
服。可是他却一点也不觉得什麽弯扭,反而觉得心神宁贴,有着说不出来的舒畅。
渐渐地,在他的意识之中,他觉得自己和大树,已经逐点逐点,融为一体。
他在记述那段经历的时候,更是详细,不住反覆地重复着他自己的一些感想,不少
地方,玄之又玄。例如他就说不清楚那种「人树合一」的具体感觉是怎样的。他甚至说
不知道是他进入了树中,还是树进入了他的身中。
他开始有从来未曾有过的感觉——正因为这种感觉是他从来未曾有过的,所以他全
然没有法子去形容。
他知道,自己找到了正确的方法,大树确有奇异之处,他可以通过这个方法,和传
说中的「树神」,有所接触,可以进入生命的一种新的境界。
当他有了这样的感觉时,他有一种极其怪异的兴奋,陡然之间,除了与生俱来的两
苹眼睛之外,他又有了第三苹眼睛,而且,通过那苹眼睛,他看到了一个全身赤裸,梳
着高髻的男人,双目半开半闭,盘腿趺坐,一望而知,不是凡夫俗子。
这个人是怎样给他突然「看」到的,他也说不上来。但是他确然是「看」到了这样
的一个人——接下来,他用了许多形容词,来形容他看到的那个人的样子。
有趣和怪异的是,参谋长在他的报告中,说彷佛通过了他「第三苹眼睛」看到的那
个人,显然就是黄蝉所展示的照片中的那个男人。
参谋长看到了这个男人之后的形容,和我看了照片之后的观感,十之八九近似。
我略停了一停,对白素道∶「就是这个人。」
白素秀眉打结,可知这怪异的事也困扰着她∶「照片上的不是人,黄蝉说那是木雕
像。」
我坚持∶「参谋长看到那个人的时候,那个人在什麽地方?」
我的问题,没有得到回答,我自己假设∶「有力量影响了参谋长的脑部,使他[看
]到了那个人,那个人有这种力量。」
白素叹了一声∶「黄蝉说是木雕像,她没有道理虚构出这样的事来。」
我用力摇了摇头∶「且看下去再说。」
自然只有「看下去再说」,因为事情越来越怪,不可解的事也越来越多了!
(十一)爆裂产生
再看下去——参谋长「看到」了那个人,一下子就认定了那是树神,刹那之间,人
对神的倾慕之情,自他的心底深处,汹涌而出,他心情激动之极,甚至无法记得自己报
告了些什麽。
究竟这种现象维持了多久的时间,他也说不上来,他在报告中说的是∶「一切如同
梦幻,但又是实实在在的经历。」而且他又说,他在有了这个奇异的经历之后,立即就
想到要向上级报告,最高当局问起,他自然倾其所知,作出报告。
参谋长的报告,显然未能使他的最高当局满意,也末能使我和白素满意,因为参谋
长说了他的经历,只写了表面现象,并未曾写出他是不是得到了什麽讯息来自树神的讯
息。
若说他根本没有得到什麽讯息,那麽树神的现身,就变得很突出,没有意义了。
我把我这一个看法提了出来,白素却道∶「或许,树神现身,本身就是在传递一种
讯息。」
我问∶「传递了一种什麽讯息呢?」
白素想了一会∶「至少告诉了人,有这样的一个奇异的现象,和大树有关。」
我苦笑∶「若是这样,那树神可以说做了一件蠢事——导致那两株大树遭了劫难,
被锯了下来,等于是遭了杀身之祸。」
白素没有再说什麽,缓缓地摇着头。事情古怪,连假设也很难作。我作了一个手势
,再继续去看资料,最关心的自然是那两株被锯下来的树,下落如何。
资料展示,那两株大树,好不容易被运进京去之后,最高当局只去看过一次,并没
有说什麽。
这样的两株大树,存放不易,没有什麽单位肯接受,各部门之间,颇推搪了一阵,
结果,就归入奇异现象研究会,被放在空地上,倒也不是全然无人照顾,而是定期有人
观察的。
观察者并且作了记录,前后共有超过十个人作过记录,很奇怪的事,所有的研究者
。都一致认为两株大树,虽然被锯了下来,但是并未「枯死」,树的生命,竟一直维持
着。
可是研究员是根据哪一方面的迹象来断定这一点的,却又没有明说。
是大树继续抽技发叶?还是另外有什麽迹象,叫人相信它还活着?
树木自然是有生命的——植物形式的生命。但在锯断之后,生命自然也结束,决不
能再活,为什麽又会叫人感到它仍然「活着」呢?
可恼在资料之中,竟然没有图片——我直觉认为是黄蝉并未把图片交给我们。
还没有到最重要的一点∶黄蝉所展示的照片中的男女,是从何而来的?
那一段经过,更是怪异。
原来黄蝉被委派成为「奇异现象研究会」的主管人,怪事就在她的任内发生。
黄蝉就任这个会的主管之后,由于「奇异现象」实在太多,那两株大树,也没有引
起她的特别注意。只是由于这件事,曾「上达不听」,所以在档案的编排上,地位很是
突出,是黄蝉新官上任之后,首批接触的个案之一。
在三个月前,她接到了报告,那两株大树,有「密集的爆裂声传出」。于是,她就
去察看。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那两株大树。
尽管在事前,她已知那两株大树的不凡。但是在她亲眼见了之后,仍然叹为观止。
(黄蝉在此处,化了不少笔墨形容「亲眼看到」和「阅读资料」之不同处,目的显
然是要引发我去「亲眼一看」,可说用心良苦。)
黄蝉看到的,她强调,绝不是「两段大木」,而是「两株大树」。虽然无枝无叶,
但是给人以强烈的生命感。
我和白素不知道黄蝉是不是在这里故弄玄虚,但是她形容得很笼统,叫人不容易明
白。
而大树确然有「爆裂声」传出,劈劈啪啪,一如树木在燃烧时发出来的一样。
可是树干本身,却并没有裂开的现象。两株大树都极高大,被斜搁在一个大广场上
。黄蝉曾用小刀削下一块树皮来,发现树皮润湿,青绿,有树汁,和一株鲜活的树所呈
的情形一样。
这是最实在的描述了,照正常的情形来说,被锯下来的树,已超过了三十年,决不
可能有这样的情形。但是也有可能有特变,黄蝉的记述中,这样表示了她的意见∶就算
是人体,也有埋在土中超过千年,肌肉非但不腐烂,而且还保持水分,充满弹性的记录
。
黄蝉能有这样的联想,给我的印象很好。她接下来的一段文字,更惹我好感。
她这样记述∶「着名的异象探索者卫斯理,曾记述过一个被密封了的唐代女性尸体
上,还有存活的细胞,以致发展成了新的生命。所以要再令大树复生,也不是没有可能
的事。」
看到了这一段,我不禁微笑,白素在一旁笑∶「真是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我抗议∶「称我为着名的[异象探索者],这不算是拍马屁吧。」
白素笑而不答。我吸了一口气,知道快到紧要关头了,所以看得更用心。
黄蝉下令加强注意,一有异象,立刻向她报告。
第三天,她接到了报告,两株树的主干上,都出现了裂缝——在发出了一下清脆的
爆声之后,就出现了笔直的贯通了整个树干的裂缝,竟约一毫米。
接到了报告之后,黄蝉立即去察看,那裂缝笔直,使用测量工具,也不会有这样直
。
黄蝉立即下令,动用了X光仪器,去探测有什麽变化,结果是并无异状,探测的结
果,树就是树,除了木质之外,别无异物。
黄蝉在这里特别注明∶「请特别留意此点。」
我知道以后必然有些事发生,指着那行注明∶「难道后来有什麽东西从树中生出来
?」
白素望了我一眼——我的话,听来很是骇人,但是她竟然觉得可以接受。由此可知
,我们所得的资料,实在已令我们吃惊之极,一些想法都出了格,在这种情形下,特别
容易作大胆的设想。
接下来的每一天,在固定的时刻,正午和午夜,大树每天都有两次发出同样的爆裂
声响,每次裂开的阔度,都是一毫米。
也就是说,在五天之后,树干上的裂缝,已阔有十公分左右。
在裂缝只有两三公分宽的时候,黄蝉就应用强烈的照明设备去照射,在强光之下,
看到裂缝深约五十公分,看进去,并没有什麽发现。
黄蝉估计,照这样的速度演变下去,大树的树干,可以在一个多月的时间之内,裂
成两半。
在接下来的日子中,大树仍然依时爆裂,黄蝉感到了极度的迷惑,和各方面接触,
想弄明白究竟怎麽一回事。可是所有人都无法作出任何假设。
只有一个想像力很丰富的植物专家,发表了一些独特的意见,他说∶「植物有生命
,人人皆知,但是植物有感情,却少人知道,植物没有神经系统,人人都那麽说,但我
们对植物究竟知道多少呢?我认为,这两株大树,是在一种绝望的情形下,正进行死亡
的分裂。换句话说,它们是在自杀。」
大树自杀,而且是在被锯下三十多年之后再自杀,实在匪夷所思之至。但是他说植
物有感情,我是同意的,在我的经历之中,曾遇见过由植物,循植物生命方式进化而来
的人,外形和由动物生命方式进化而来的人,外形几乎一模一样。
资料中没有黄蝉在听了这番话之后的反应,倒记述着当裂缝在超过十二公分之后,
黄蝉为了要弄明白究竟发生了什麽事,伸手进去摸索。
我看到这里,不由自主,发出了「啊」地一声。白素道∶「这需要相当程度的勇气
。」
我同意,因为事情本不可测,而她如此敢于冒险,这使我对她的观感,又有了一些
改变。
黄蝉记述着她自己伸进手去的经过,很是详尽。她说,当她决定了这样做之后,她
吩咐一个手下,执一柄利刃,守在一侧,只要她一觉得有什麽不对,大叫一声,她手下
就立刻挥刀砍断她的手——那样,至多牺牲一苹手,不致于丧生。
黄蝉的这种安排,虽然夸张了些,但也可见她行事之果断——如果树中有什麽怪物
,咬住了她的手,又传送什麽毒素过来,她的安排就有用了。
她伸手进去,凭手指的感觉,结果颇令人啼笑皆非——她摸到了木头。
伸手进了大树树干的裂缝之中,摸到了木头,这结果再正常也没有。
可是一切事实是如此异特,又绝不应该有那样的结果,所以益发见事态之诡异。
黄蝉摸得很是小心,摸来摸去,摸到的都是木头,手指是在木头上移来移去。只是
觉得,有些凹凸不平——绝非粗糙,而是在很光滑之中,有些起伏的曲线。
她尽量移动她的手,感觉上是摸到了一个木质的东西,至于那是什麽,却说不上来
。
一直到了那裂缝,扩大到了三十公分时,已经很容易可以看清裂缝内是什麽了。
裂缝之内是木头。
或者可以说,是大树的树心,大树如果在完全裂开之后,光滑的树心就会显露出来
。
是什麽力量,又有什麽目的,使大树要进行这样的变化,黄蝉百思不得其解,只好
静待其变。
七七四十九日之后(这是一个很神秘的日子),午夜时分,一声比往日更大的声响
,大树完全裂开,有直径约五十公分,长度约两分尺的树心,滚跌了出来。
两段树心的木质,很是光滑,在广场土并排滚动得极快,一时之间,在场的人,包
括了久经应变训练的黄蝉在内,都惊呆了,不知道那是什麽妖异。
等到黄蝉定过神来,想要下令,制止那两大段圆木滚动时,更怪异的事又发生了。
只听得又是一下爆裂之声,那两段树心,在突然静止之后,又再齐中裂开,裂开之
后,在树心之中,突然弹起一男一女,全身赤裸,头梳高髻,盘腿趺坐,出现在各人之
前。
黄蝉记载着,当时在场目击这异事发生者,连她在内,共十七人,资料之中,详细
地列明这十七人的姓名、职位等等。
黄蝉还记述着,当她目击那种奇异的现象时,她的脑部活动,根本无法正常运作,
所以在那刹间的想法,也不是很合常规。
她首先想到的,竟然把那裂木而出的一男一女坐像,当成了是放在盒中的「不倒翁
」——盒子跌在地上,跌开了,不倒翁跌出来,自然而然,竖直了身子。
接着,她混乱的思绪,又忽然想到了一些植物传播种子的方法,也是利用开裂的动
作,把种子弹出来的。豆科植物,芝麻乃至凤仙花,都用这种方法来散播种子。那一男
一女裂木而出的奇景,也有点像大楠树的种子成熟,所以树干裂开了,把他们弹了出来
。
她又想到,大树像是孕妇,在树中孕育了那一男一女,等到成熟了,就用这种方式
,把他们带到了人间。
黄蝉把她在那刹间的感想,详细地记述了下来。
我看到这一部分时,用手拿住了显示微缩软片的萤幕,望向白素∶「这女人┅┅竟
以为我会相信她的记述?」
白素的反应很平淡∶「或许,她以为卫斯理可以接受任何不可思议的事。」
我「哈哈」一笑∶「别对我寄以太大的希望,像她记述的事,我不会相信。」
白素道∶「请给我一个不相信的理由。」
我怔了一怔,这「不相信的理由」,一时之间,还真不好说。我提高了声音∶「请
给我一个该相信的理由。」
白素扬了扬眉∶「那一男一女两个像,他们还在,只是你不愿去看。」
我再挥手∶「就算有那两个像在,也难以想像他们是从树木之中迸出来的。」
白素笑∶「看来卫先生的想像力,比起那位吴先生来,差得远了!」
我有点恼怒∶「你说到哪里去了,哪位吴先生?」
白素只给了我三个字∶「吴承恩。」
我呆了一呆,吴承恩,他的名着是《西游记》,其中的主角是一苹后来皈依了佛法
的猴子,这苹猴子是从一块大石中迸出来的。
一块大石孕育出了会七十二般变化的神猴,这样的想像力,自然比大树之中,孕育
出两个人像来,要丰富得多了,我确然自愧不如。
可是,神话是神话,事实是事实,我的朋友之中,年轻人和黑纱公主,声称他们曾
进入神话世界,而我现在,却分明是在人间。
我仍然大摇其头∶「她一定另有目的,所以才把故事编得离奇怪诞,想叫我人彀。
」
白素低叹了一声∶「成见,俗称[有色眼镜],很阻止人作出正确判断。」
我没有再说什麽,接连闷哼了好几声,才放下了遮住萤幕的手。
黄蝉仍在说她的想法,她一直以为那从树心中迸出来的一男一女是真人,一直到她
大着胆子走近去,伸手触摸到了他们,才大吃了一惊——竟是木质的!
本来,应该是从树中迸出了两个活人来,才叫人吃惊的。可是由于那一男一女,太
像真人了,在半开半闭的眼中,似乎有眼光在闪耀,而竟然是木头的,这就叫人惊上加
惊!
黄蝉在定下神来之后,心知这档异事,实是非同小可,所以当场宣布,发生过的一
切,列为国家最高机密。把那一男一女,搬入了密室,动员了许多专家,也动用了许多
仪器,对这两座像进行研究。
研究的结果倒一点也不出人意表∶人像的质地是白楠木,连确实的木龄都测出来了
∶六百四十一年。
这个准确的数字,给了黄蝉相当的启示。
她知道「神木居」是元朝建造,那两株树也是在相近的时间移植的,这数字正好吻
合。
而且,她同样检查了大树,树龄是六百七十年,树心的木龄,则和人像相同。
那也就是说,两株大楠树,在成树之后约三十年,就发生了奇异之极的变化——在
树干中间,开始生出一段新的木质,而在那段木质之中,又孕育了两个人像,经历了六
百多年之久,这两个人像,才裂木而出。
这说明了什麽呢?
黄蝉提出了这个问题,接着,是一个大大的问号。
资料至此,已简述完毕。
我先发表意见——举高了手∶「保证没有成见。」
白素摇了摇头,表示不信,我道∶「植物天然形成人形的情形,多有发生。人
参、何首乌,多有人形。」
白素扬眉∶「像到了这种程度?再好的艺术家,也造不出这样的雕像来。」我道∶
「鬼斧神工,大自然的杰作,不是人为所能及于万一。」
白素皱眉∶「实际一点。」
我道∶「植物会变人的例子也不是没有,多有花木成精的故事,《聊斋异》中最
多。也有传说之中,人参到了二千年以上,就会变成小孩子满山乱跑——也是赤身的,
看来花木之精,不擅着衣。」
白素叹了一声∶「别胡言乱语。」
我否认∶「不是胡言乱语,这两个人像,说他们是树精也好,是树神也好,总之,
和传说中的各种精怪,都可以发生关系。」
我确然是十分认真地在运用我的想像力,对这怪事作出假设。白素也不再说我「有
成见」了。
她眉心打着结,我知道她正在设想什麽,所以没有去打扰她。
过了一会。她才问∶「原振侠医生曾说过,他认识一个怪医,曾经制造出一个可能
是人蛙合一的怪物,他曾在黑暗之中,碰到过那精怪的皮肤,滑腻如同蛙皮?」
我立刻知道白素这样问的意思,我用力摇头∶「蛙和人合一,还可以设想,因为大
家究竟全是脊椎动物,而若是说动物可以和植物结合,这未免┅┅难以设想。」
白素妙目盼兮,向我望来,我立时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而且,也立刻知道自己错在
何处了!
动物和植物的结合,非但可能,而且早已实现。遗传工程学家把萤火虫的基因,和
烟草的基因相结合,就产生了会发光的烟草。
而且,从理论上来说,生物的遗传基因,可以作无数的配合,如果把苹果和牛的基
因结合,可以产生出牛角上会结出苹果的牛,或是树上会长出牛肉来的苹果树。
这门在近二三十年中,迅速发展起来的科学,在理论上来说,可以造出任何怪物来
。
遗传基因工程学集中研究的是生物的「去氧核醣核酸」,简称DNA,那种隐藏在
细胞中的东西,蕴藏着一组密码,包含了生命的全部奥秘。
人类的科学已经闯进了这个极度神秘的领域,虽然才起步不久,但是前程之广阔,
可供想像的天地之宽广,已经令人神为之夺,气为之窒!
我这时,只是略为想起了一些,已经禁不住脸色苍白了起来。
白素缓缓地道∶「你想到一些什麽了吧。」
我道∶「不具体,但是┅┅至少,动物和植物是可以结合的。」
我说到这里,陡然吸一口气∶「和黄蝉联络。」
白素立刻拿起了电话来,看来,她早已知道,在我看完了全部资料之后,必有此举
。
电话一通,就听到了黄蝉的声音∶「全看完了?」
我和白素齐声道∶「全看完了。」我加了一句∶「资料好像还不完善。」
黄蝉立即道∶「再完善的资料,也不如亲眼看实物的好,卫先生,你说是不是?」
我想了一想,才有了回答∶「请你先到我这里来一次再说。」
黄蝉立时答应,不到半小时,她就来了。在她来之前,我和白素,又各抒己见,作
了一会讨论。
黄蝉一到,我开门见山就问∶「你究竟有什麽目的,非要探索那一男一女,两个[
木人]的秘密不可。」
黄蝉没有立刻回答,白素柔声道∶「你不说,他不会再继续下去。」
黄蝉咬了咬下唇,神态极动人,她昂首甩发∶「好,我说——怪事发生之后,我作
了报告,一个首长看到了报告,也来看了那两座像,他认为,那两个确然是树神,是吸
收了大树经数百年的精华,修炼而成的。」
我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那又怎样?把他们煮汤来喝,可以延年益寿?」
(十二)异种生命
黄蝉苦笑∶「不,首长认为,那两个树神,应该可以有生命,他下令要我设法令他
们还阳。」
我要竭力忍着,一句粗话才没有出口。
我的神情自然不屑之至∶「怎麽乱七八糟的,什麽叫[还阳]?木头人根本没有生
命,没有灵魂到阴间,如何能叫他们还阳!」
黄蝉直视着我∶「那位首长的想像力很是丰富,他认为,一定是早几百年,有人进
入了树身,潜身树中修炼,本来是有生命的。」
我瞪着黄蝉∶「当然是有生命,树的生命。」
黄蝉却道∶「人的生命。」
我仍然瞪着她∶「那位想像力丰富的首长,如何想像两个木头人会有人的生命?」
我语中有讽刺之意,那是谁都可以听得出来的。黄蝉侧着头∶「他的假设,也可以
说是我的假设——至少,我同意了他的假设——」
一直以来,黄蝉不论说什麽,都十分直截了当。可是这几句话,却说得拖泥带水,
棉嗦无比。
我皱着眉,正想表示我的不耐烦时,白素已然道∶「我明白了,这假设,确然大胆
之极,简直是难以想像的想像,你和那位首长,都了不起,确然想像力丰富之极。」
我更是有点恼怒了——连白素的说话也变得这样不明不白起来,这绝不是她一贯的
作风。
我向她望去,一和她的目光接触,我就立刻感到,她的目光之中,含有责备之意。
我怔了一怔,先想到的是∶怎麽我没有怪她,她倒反而怪起我来了?
继而一想,莫非是我疏忽了什麽,应该想到的,却没有想到?
再接着,脑中灵光一闪,我也想到了——那几乎是难以想像的想像。
我张大了口,刚才我还嫌黄蝉和白素说起话来,不明不白,现在我比她们的表现还
要差得多,我竟然张口结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还是白素先开口,她对黄蝉道∶「你们研究的时间长,一定已找到了适当的语句,
可以把这种设想表达出来。」
我连连点头,表示同意,因为一时之间,我确然找不到适当的语句去表达。
黄蝉一字一顿,用她那动听的声音道∶「我们认为,若干年之前,有人把人的最初
生命形式,和树的最初生命形式结合,使它们一起生长,这才形成了如今这种奇异之极
的现象。」
黄蝉的话,说得再明白也没有了!
人的最初生命形式是什麽呢?
是一枚受精卵子。
树的最初生命形式是什麽呢?
是一粒雌雄结合了的花粉。
日后,极其复杂的生命形式,都从这最初的开始演变出来。
而在这最初的开始之中,已经固定了生命日后演变的一切过程。
受精卵会变成人,花粉会变成种子,成为大树。
如果在最初的开始,就令它们结合,把两者的遗传密码混合,那麽结果会发生什麽
样的演变?
当初进行这种混合的人,不知道是不是能预见到今日的情形?
今日的情形是∶木中有人,人中有木,孕育成熟,木还会把人「产育」出来,分明
是人,却全是木质。全是木质,却又分明是人。
这样的人,是不是有生命?
能令这样的人有生命,是不是可以说把这种人的灵魂找了回来,在某种意义上来说
,也就是令这种人「还阳」了——由木头人变成了活人!
刹那之间,我的思绪紊乱之至,我甚至想到,这样的「木人」,会不会在阳光、泥
土、水分的作用下,生出根和叶来,又由木形人,变成人形木。
我的思绪,杂乱无章,想到哪里是哪里,我相信白素,甚至是早已有了这样设想的
黄蝉,这时也一样思绪紊乱,因为事情实在太「不能想像的想像」了。
我当然有极多的疑问。在众多的疑问之中,我最先问的一个是∶「有什麽目的?」
要令人形木,变成有生命,目的是什麽?
黄蝉吸了一口气∶「树木的遗传基因,可以使树木的生命,延续好几千年,而人的
遗传基因,使人的生命,在六十年之后,就进入了衰老期。」
我抬起头来,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我明白了,目的是老课题∶长生不老。
人为了追求「长生不老」,用尽了方法,从来也没有成功的公式——个别人「成仙
」的例子,也确然是由于遗传基因得到了彻底改变的结果,但是想到利用树木的长寿基
因,那真是古怪至于极点了!
我苦笑∶「确然,那两个人已经得到了树木的生命形式,可以好几千年不衰老,可
是,这种形式的长生不老,又有什麽意思?」
黄蝉的语调有点急切∶「他们既然有树木的遗传,也必然有人的遗传,要是能令他
们恢复人的遗传,也就等于令死人还阳,成了活人!」
我不由自主摇着头——事情更怪诞了,如果能做到这一点,那麽,这个人的肌肉组
织是木质的,骨骼也是木质的,内脏又是什麽质地的呢?
是不是有的地方,组织如人,有的地方,组织如树?
如果这样,那多半骨骼是木质的了。
我忽然又想起,在中国的骨伤医术中,有「柳枝接骨」之术,植入骨中的柳枝,会
被钙化,成为骨骼。这两个木质人,是不是也会有这种变化?
我感到晕眩间,黄蝉道∶「我们感到,这种事全然超越了人类的知识范围,只有请
卫先生来一起商议,才可能有结果。」
我勉力定了定神∶「可是你们所用的方法,也未免太迂回曲折了。」
黄蝉苦笑∶「你该知道你的[保护罩]是多麽难以攻得破,我们也是不得已。」
我「哼」了一声∶「我的保护罩算得了什麽,有比我更懂得保护自己的。」
我这时,已经想到,这桩奇事,既已发展到了这一地步,我想要不参与,已是不可
能的了。
但是,我自度并没本领彻底解决它。虽然我可以作出若干假设,但都不能真正解决
问题,而我心目中,已有了一个不必解决这宗怪事的好所在,这个所在隐秘之极,所以
我在说出来之前,先有了那两句话。
那句话一出口,我忽然觉得白素伸指,在我的腰际,轻轻点了一下,那是她在示意
我不要再继续说下去——她在作出这样的示意之前,当然知道我将要说些什麽,由此可
知她的想法和我一样。
白素一方面阻止了我的话,一面已在问黄蝉∶「相信你们不单有假设,而且必然已
经绕着这个假设,作了不少研究。」
黄蝉立即道∶「是。」
白素再问∶「你们的研究,已有了什麽结果?」
黄蝉道∶「可以说一言难尽——绝不是我们不愿公开研究的结果,而是实在很复杂
,不是三言两语所能说得明白,最好的办法是——」
她说到这里,顿了一顿,我已接了上去∶「最好是我们亲自去看!」
黄蝉点头∶「正是。」
我和白素互望,白素有鼓励我答应的神情,我则还很是犹豫。
黄蝉道∶「保证没有任何节外生枝,保证没有和研究人员之外的任何接触,保证不
对两位作任何干犯。」
她一口气说了三个「保证」,态度诚恳之至,我叹了一声,心想就算是一个陷阱,
我也非跳下去不可,因为事情实在太奇特有趣了。
于是我道∶「好。」
一见我答应,黄蝉这个身分如此异特的美人儿,意像是小女孩一样,拍手欢呼,一
跳老高!
黄蝉确然诺守着她的保证,一架专机,由她驾驶,直飞目的地——并不是我故作玄
虚,只为「目的地」,而是我真的无法知道那是什麽地方。飞机在经过了我可以辨认的
山脉和城市之后,机舱的窗子,忽然起了变化,成了镜面,那是通过温度的提高而得到
的效果,于是我再也看不到外面的情形。
我闷哼一声∶「鬼头鬼脑。」
白素却原谅∶「若是主人有不想客人知道的秘密,应该有保密的权利。」
她说了这句话之后,忽然改用唇语向我道∶「我不让你说出勒曼医院来,也同样是
为了保密!」
我笑着点了点头——白素果然知道我的心意。勒曼医院,只有勒曼医院的那些医生
(其中有不少来自外星),才能解决这个玄秘。在地球上,也只有神秘的勒曼医院,才
对生命的奥秘有相当程度的认识,可望在这种基础上,解决这个树和人之间的关系的谜
。
我当然也知道白素阻止我说出来的原因——勒曼医院的存在,已不是绝对的秘密,
对于医院几乎已掌握了长生不死的奥秘,太震人心弦,不知有多少强势力想和医院发生
联系而不果。
若是因为这件事,而使他们和勒曼医院有了联系,那会给勒曼医院带来极大的麻烦
!
所以,不宜提起。
后来,更证明了黄蝉他们,进一步的目的,正是想通过我,和勒曼医院取得联系—
—这一点,我也早有自知之明,自知没那麽大的利用价值,勒曼医院才有!
飞机降落之后,四面环山,不知身在何处,山谷之中有两组建筑群。我出言讥讽∶
「这奇异现象研究所的规模真不小。」
黄蝉淡淡地道∶「还有别的机构。」
上了一辆密封的车,直驶进了一个建筑物之中,黄蝉提议∶「先去看看那两个[人
]?」
我和白素都没有异议,在打开了一扇大型保险库的门之后,见到了那一男一女两个
「人」,我和白素走近他们,一直到了伸手可及处,仍然无法相信这两个不是真人。
尽管他们一动也不动,可是却具有强烈的生命感,绝对影响人的判断力∶这不是一
个物体,而是生命,不管是什麽形式的生命,总之是生命!
我和白素,屏气静息地注视了好一会,黄蝉道∶「可以触摸他们。」
我和白素一起伸出手来,轻抚着,有木质的感觉,但同样也有肌肤的温润。
我陡然想起,望向黄蝉∶「你应该已进行过组成细胞的显微研究。」
黄蝉道∶「是。」
她不等我再问,就道∶「结果惊人之极,细胞组织既非植物,也非动物,从来也没
有见过,而且肯定是活的,有生命,详细情形,可以给你看我们拍摄下来的上千幅显微
相片——相信世界上没有一个生物学家见过同样的细胞组织。」
黄蝉并没有夸张,当那些通过电子显微镜三千倍放大——拍摄下来的照片,逐张在
我们眼前展示之际,我们绝不怀疑它有生命,也被细胞兼有动植物的特性而目定口呆。
然后,我们被请到一间极舒适的会客室,另有两个人在,一个已上了年纪,目光炯
炯,显得他机警之极,另一个则被介绍是生物学家。
一进来,黄蝉就对那老人道∶「首长,卫先生完全能接受我们的假设。」
首长的声音宏亮∶「太好了,卫先生能令他们还阳?」
他这样开门见山,我自然也不转弯抹角∶「阁下用了[还阳]这个词,并不合适。
」
首长笑了一下∶「我的意思是,让他们有生命!」
我吸了一口气∶「我才见过他们,我觉得他们根本有生命——像树木一样,静止不
动,就是他们的生命方式,我们无法,也毋需给他们生命。」
首长浓眉牵动∶「那算是什麽生命?」
他略顿了一顿,终于提出了「最终目的」∶「或许,那个勒曼医院,会有办法改变
他们的生命形式,使他们能动能说话。」
白素又在我腰际轻碰了一下,我「啊」地一声∶「神秘的勒曼医院,贵方和他们有
联络?」
我真要做起戏来,演技也堪称出色。首长轻笑了一声∶「没有,正想拜托卫先生。
」
他目光炯炯地盯着我,我摊了摊手,表示无能为力。首长沉下脸来,样子难看∶「
难道没有商量馀地?」
我确然相当认真地想了一会∶「有,把这两个人交给我,由我全权处理,或者有可
能,交到他们手里。」
我话还没有说完,首长已勃然大怒,霍地站了起来,我则用不明白他为何发怒的神
情望着他。
这老头儿,竟然如此没有风度,在盛怒之下,竟大踏步拂袖而去。
黄蝉低叹了一声,我笑了起来∶「机关算尽太聪明!」
黄蝉木然,白素忽然问∶「你们当然已检查过,这两个人有思想?」
黄蝉震动了一下,才道∶「不能肯定有思想,但是有介乎植物和动物之间的生物电
波。」
我也叹了一声∶「看来你们是决不肯交出这两个人的了,这当然是错误的决定,正
像当年,决定了将大树锯下来一样——若不是把树锯了下来,说不定大树裂开,走出来
的是两个鲜蹦活跳的人。」
黄蝉口唇掀动,却没有发出声音来。过了好一会,她居然也用了《红楼梦》中的一
句话∶「我再也不能了!」
白素过去,在她的手背上,轻拍着,表示安慰,她们四目交投,看来有一定程度的
心灵交汇。
我们自然没有必要再留下来,黄蝉把我和白素送回来,自此之后,再也没有见过她
。
这个故事的结束,很有点古怪。
黄蝉说她「再也不能了」,可是我却不想就此放弃。回来之后,我设法和勒曼医院
联系。由于我和勒曼医院有过许多次接触,所以要和他们联络,并不困难,有一次,还
促成了一段组合古怪之极的姻缘——就是由于这段姻缘,才使我找回女儿的。
开始联络之后的第二天,电话响起,是一个听来愉快的青年人的声音∶「卫先生,
这一次,又有什麽有价值的资料提供?」
我道∶「有,但是相当复杂,需要长时间叙述。」
那边的回答是∶「绝无问题!」
于是,我就用最简单的方法把这件怪事叙述出来,才说了一小半,电话中忽然传来
另一个声音,急促而略带愤怒∶「那两个┅┅树中出来的人,现在在哪里?」
我没有立刻回答,因为对方这样插言,很是无礼。
对方立时道歉∶「对不起,卫先生,我追查这件事已很久——多年之前,我们把植
物和人的最早生命形式结合,可以培育出另一类人来。可是发展过程中,成长了的大树
竟被人锯走,自此下落不明,什麽人会有那样野蛮的行动,把几百年的大树锯断?」
我默然数秒∶「看来你在地球上的日子不够久,每天都有几百年的大树被锯下来—
—谁也料不到树中会有人。」
那人(自然不是地球人)仍愤然∶「请告诉我他们在哪里!」
我把情形照实说了,那人道∶「不要紧,可以很容易找到他们,应该还有法子补救
。」
我好奇心大盛∶「补救之后,情形如何?」
那人叹了一声∶「不知道,他们处在死亡状态太久了,要使他们还阳,不是易事。
」
那人居然也使用了「还阳」一词,使我大是惊讶——这也是我为什麽选了这个词来
做书名的原因。
我立刻要求∶「有了结果,请让我知道。」
那人回答乾脆∶「理所当然!」
和勒曼医院的联络到此为止。我不知道那人用什麽方法把那两个「人像」自守卫严
密的密室之中带走。但那人既然不是地球人,定必有非凡的能力,不必替他担心。而至
今为止,还没有听到「结果」如何。
这是勒曼医院在我的故事之中,出现的第二个悬案了。还记得「密码」这个故事吗
?那个「大蛹」之中的生物,还未曾蜕化出来,所以也还不知道那会是什麽。我曾推测
,那将是一个有翼的人。
暂时没有结果的事,将来始终会有结果的,对不对?
对了,还有——宋自然怎麽了?
约大半个月之后,温宝裕突然和他一起到我处来,他竟像是什麽事也没有发生过一
样。
显而易见,黄蝉的「妥善照顾」,包括了把他那一段记忆消除的手术在内——极危
险的手术,但他们却做得很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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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