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不知道自己该躲到哪里去。她不想开门,谁都不想
见,而且她知道那个按门铃的人会是谁,也知道就算她不去开门,他还是会用钥
匙打开门,进入他自己的家。
这里一直都是他的家,但不是她的,她一直到现在才明白。
她走过去,在他掏出钥匙之前,打开门。
韩竹生抬起头,看到她的时候吃了一惊。
「原来你还在家里。」
他踏进来,关上门。
她看见他开始换拖鞋,就像一个习惯居家的男人,一天当中,她最喜欢看他
这个样子,知道当他脱下鞋子之后,就完全属于她一个人了。
但是她何尝真正拥有过他?
到底她跟其他女人共享了他多久?
「我在学校等了你半天,」他换上拖鞋走到她面前,「你忘了我们的大餐约
会了吗?」
「喔……」是吗?她的心在流血,没想到他还记得他们的约定,「抱歉……
我睡了回笼觉,不小心睡过头了。」她从他面前踱开,在一张白色沙发上坐下。
「啊?」他一愣。她不是个嗜睡的女孩,就算礼拜天也从不睡懒觉,没想到
竟然因为贪睡而错过了他重要的毕业典礼。
他走过来,跟她腻在同一张沙发上,发现她的身体僵硬异常。
「小妮子,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他猜她可能生病了,伸手摸摸她冒着冷
汗的额头。
他的指尖碰到她的额头的瞬间,她的身体反射性地往后一缩。
「我……很好。」这是她第一次对他说谎,她明明快要死了,还说很好。接
着头一歪,甩掉他的手。
「出了什么事?」他从没见过她那种冷漠而防卫的神情,她的眼睛里好像结
了一层霜,他拉起她的手,「好冷,小妮子,你的手怎么这么冰?」
因为我已经死掉了。她在心里回答他。
见她没说话,韩竹生又说:「我带你去看医生。」
「不用了,我没生病。」她抽回冻如冰柱的小手,「韩竹生,祝你毕业快乐。」
也许她应该加一句,祝你跟你的女人们都快乐,但是终究没有说出口,因为她知
道自己根本没有质问他的权利和立场,他们之间只是同居关系,而不是婚姻关系,
他没必要跟她交代什么。
「谢谢。」他的声音也有些僵硬,实在搞不清楚她为什么突然使性子,她从
来不是个不讲理的人,再说今天被放鸽子的人明明是他,他在学校等得望眼欲穿,
结果这小妮子竟然睡过头没有出门,他跟餐厅预订的位子也被取消。
不过,算了!她难得使性子,他这个大男人没道理跟她计较,毕业典礼一个
人是有点孤独,但她还是在家里等他就够了。
「小妮子……」他伸手圈住她的腰,低头在她耳边喃喃,「毕业大餐泡汤了,
但是你答应给我的毕业礼物不能赖皮喔!」
毕业礼物?
她蹙起眉头,「对不起,韩竹生。」她没力气挣脱他,只是继续声音僵硬的
说:「你的毕业礼物死掉了。」
「死掉了?」他一怔,「小妮子,你到底在说什么?」
「你的礼物,死掉了。」她又说一次。
「小妮子……」他真是又急又气又不知所措,「你到底哪里不舒服?头痛吗?
还是发烧了?」
「我很好。」这辈子她从未觉得如此清醒。韩竹生给了她一个很美的梦,但
那终究只是梦,她应该醒来了。「对了,我要走了。」推开缠在她腰上的大手,
她直直地站起来,「韩竹生,我要走了。」
「走去哪里?」他开始发抖,意识到原来她的一切怪异,皆源自于想要离开
他的念头。
「去我该去的地方!」虽然她也不知道那会是哪里,不过哪里都比这里好,
这辈子她不要再见到这个虚伪的男人,也不会再让他那抱过其他女人的双臂拥有
她。
虽然她已经让他拥有过千次、万次了。
他几乎每一夜都要她,用各种方法要她,每一次都让她有如水里来浪里去,
非逼得她像个荡妇似的喘叫,直到崩溃在他怀里才罢休。
他早上还跟她爱得死去活来,结果一转眼又去跟那个学姊搂搂抱抱,难道他
真的是无敌铁金刚?真好笑!但是她笑不出来,只觉得恶心。
「为什么?」他起身,握住她的肩膀,直视她那让他一见钟情、几乎把他电
晕的水汪汪眼眸,没有一丝爱,也没有一丝恨,他看到的只有空洞,就像洋娃娃
的眼睛,漂亮,却没有生命力。
「为什么?」她想了一下,轻轻地说:「因为时间到了。」
「那是什么奇怪的理由?」他暴吼,像一头失控的狮子。
她没理他,一抹幽魂似的飘进房间,拎出早已整理好的提袋,飘到门边,放
在门把上的小手开始抖了起来,然后像是交代遗言的说:「我曾说过,如果你不
要我了,只要说一声,不用等你抛弃,我自己会不吵不闹的走开。」
他像一阵风飙到她面前,一副死不瞑目的狰狞模样,「我没说不要你,小妮
子,你知道我永远不会这么对你说。」
「也许吧,谁知道呢?!」她闭上眼睛,几乎不忍心看他失魂落魄的样子,
「你是还没有开口……」但她情愿他先开口告诉她,那么她就不会亲眼目睹那场
可怕的凌迟,残忍的切割。「是我不要了,韩竹生,是我不要你了。」
轰的一声,他从头到脚被她劈开,弄了半天,原来是她不要他了!从来只有
他抛弃女人,多行不义必自毙,现在轮到他了,他竟然被她抛弃了?!
「你是来真的?」他冷冷地问。不明白她为何突然变了一个人,早上他们不
是才甜甜蜜蜜的吗?他们的每一天不都是甜蜜的吗?到底哪里出了错?
她不说话,从未见过他如此伤痛。她得用尽一切自制力,才能不让自己扑上
去,吻掉他脸上痛苦的痕迹。
「你爱上别人了?」
「没有。」
「那是为什么?」
「因为我不爱你了。」这是她这辈子说过的最大的谎言。忽然想起,他从未
对她说过「我爱你」……他从未爱过她!她多儍呵!
「所以呢?」
「再见。」她打开门,像个死人僵硬的走出去,走出她曾经自以为是的幸福!
他站在原地,数着她的脚步,一步、两步、三步……然后他移到窗边,看见
她走出了公寓,手上拎着提袋,愈走愈远,愈变愈小,小到成为他眼中的一个点,
最后他连那个小点也完全失去。
好一个毕业日,大餐取消了,礼物跑掉了!
伤心从此成为他对礼物唯一的感觉。
他怕礼物!看到或听到那两个字都怕。
生日也好,圣诞节也好,情人节也好,商人总能找到一大堆制造礼物的名目,
但是千万别问他想要什么。
他想要的,没人给得了!
他想要的礼物,有长脚,自己会跑掉。
这世上,果然没有一生一世。
到头来,他还是剩下一个人。
站在窗口,他望着失去一切的大街,一个人喃喃自语,一直站到天黑。
世界黑掉了,窗外下雨了。
另一种水珠,静静地从他的眼睛涌出来。
跟那天的雨一样,整个晚上都没有停过。
第四章
五年后
苏珊妮没想到会再见到他,也没想到他变了这么多,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他。
以前,她没见过他穿衬衫、西装裤;以前,他的下巴清清爽爽,不像现在蓄
了一脸大胡子。他的外表变了,但是有些地方没变,至少身边不乏女伴的这一点
没变。
他一手搭在一位漂亮女郎的腰上,另一手勾着甩到肩上的西装外套,就这样
潇潇洒洒的走进餐厅,穿过她眼前,经过三两张桌子,跟女伴坐进靠窗的桌位。
他们开了一瓶香槟,相谈甚欢,他一手挂在女郎的椅背上,低头在女郎耳边说了
些什么,惹来女郎一记娇俏的白眼和甜蜜的娇嗔。他再说了什么,女郎索性轻轻
的捶他胸口一拳,他旁若无人的握住女郎绵软的小手,似笑非笑的凝望她,缓缓
将小手拉到他嘴边轻轻一吻,女郎红着脸,半羞半恼的望着他……
蓄了一脸大胡子的他,依然是个轻易能让女人脸红心跳的男人。
他身上有种天不怕、地不怕的男人味,那是他能轻易掳获女人芳心的原因。
当他全心全意看着一个人的时候,总有办法让对方觉得自己很特别。
曾经他看她的眼神,也让她觉得自己是个独一无二的宝物,因为如此,她心
甘情愿成为他的猎物之一。
苏珊妮恍神,想起那双大手如何在她身上游移、爱抚,紧紧攫住她,将她翻
过来、覆过去,摆弄成他想要的各种姿势,从前面来、后面来,他很擅长用手、
用嘴巴、用舌头揭开女人的所有私密,她脆弱、颤抖、无助,宛若羔羊般被他纯
然男性的阳刚劈开……
他是她的第一个男人!现在则是别的女人的男人!
这事实像一条鞭子,猛猛地抽痛她的胸口。
她试图将思绪从过往拉回到现实,想把眼光从他身上移开,但是他突然抬头,
隔着好几张桌子,依然精准地逮住了她窥探的眼神,他盯着她的脸,她想逃避,
但仍硬着头皮勉强自己看回去。
他捕捉到她的视线,只是一下子的时间,然后低头啜了一口香槟,继续和女
伴玩暧昧的调情游戏。
他没认出她!她松了口气,一抹怅惘却掠过心头。
他变了很多,而她也早已不是多年前那个唯唯诺诺、唯他是从的小女生。
已经好久,她不曾脸红了,羞羞怯怯的,成不了大事。
摆脱羞怯之后的她,现在已经是个能够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名记者,
又是H电视台周末夜间新闻的主播,别人跑不到的新闻、采访不了的人物,她就
是有办法统统搞定,完成一篇篇、一次次精采绝伦的独家专访。
她机敏、识时务、知进退,懂得抓住时机往上爬。她深谙成功之道,而成功
之道不包括追忆无聊往事,她不该再耽溺,试着把全副心思拉回到面前的采访对
象。
坐在她对面的是政坛上重量级的立法委员,为了今天这场访谈,她事前卯足
心力搜集并苦读了许多资料,但这重量级立委老是言不及义,东拉西扯,没有一
句话是她觉得有意思的,所谓重量级人物身上唯一称得上「重量级」的,只有他
的体重。
猪头猪脑的猪,少了幕僚的演说稿,根本说不出个所以然。
她觉得很烦,几乎坐不住,尤其是在发现他带着女伴进来之后,她对猪猡仅
有的一点耐心更是荡然无存,不管猪猡说了什么,她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如坐针
毡。
真后悔选了这么好的餐厅采访这重量级的猪猡,把时间和金钱花在他身上,
简直是浪费。
她假装认真的听那猪猡说话,不时低头记上几笔,但她记的跟猪猡说的毫无
相干,她乱写乱画了半天,等她意识到自己写了什么之后,又急急忙忙涂掉那些
字。
她写下又涂掉的是:韩竹生、韩竹生、韩竹生……
韩竹生,她第一个男人的名字,但她从未弄清楚过她是他的第几号女人!当
然,更无从得知现在傍在他身边的女郎又是第几号。
女人对韩竹生而言,从来只是无聊的数字游戏。
她对韩竹生而言,应该也是无聊数字当中的一个,不具有任何意义。
他甚至连她「这一号」的样子都忘得一干二净,而她还在这里想这些有的没
的。
扔下笔,轻叹一声,苏珊妮抬起头,眼神竟然再度隔空和他相遇。
他一直看着她?抑或只是不经意的一瞥?
而这次他停在她脸上的视线稍微久了一点,欲望的眼神隔着几张餐桌跟她相
遇,久违而陌生的悸动令她的身体轻轻发抖。
望着他,她忽然感到魂不守舍。
「苏小姐……」
猪猡叫了好几遍,她都没有听见,咸猪手索性摸过来,不着痕迹地覆盖在她
的小手上。
移开和韩竹生相遇的眼神,一双热热的眸子转回到猪猡脸上时已经变得没有
一丝温度。
「先生,」她故意嗲声爹气,「你压到我了。」
这种事情她早已司空见惯。有几分姿色的女记者免不了会遇到这种困扰,遇
得多了,自然也能找到化解之道。
「喔!」那猪猡一双猪眼睨着她的胸口,淫秽地说:「我弄痛你了吗?」
她挤出一丝尖锐的假笑。
有时候她甚至会顺水推舟,给人家一点甜头,比方说,穿着若隐若现的V字
领上衣,或是短短的裙子,都能让她的采访工作变得格外顺利。
成功得来不易呵!在竞争激烈的新闻圈里,毫无背景的女记者要出头不是一
件容易的事,所以她把自己能用的本钱都用上了,而且一向用得还不错。
但是今天这头肚子里除了肥油之外一无所有的猪猡把手搭在她的手上时,她
只觉得想吐。
强忍住呕吐感,也忍住想抽回小手用力甩得他眼冒金星的念头,她终究不敢
这么做,这猪猡好歹是一只握有权力的猪,能轻易教她丢掉饭碗。
她寻思半晌,继续嗲声嗲气、半真半假的说:「你再不放手的话,我就要叫
啰!」
那猪猡非但没放手,反而兴奋地提议,「如果你想叫的话,我可以带你去一
个更好的地方,在那里,你高兴怎么叫就怎么叫。」
她暗暗诅咒一声,表面上仍然没有跟对方撕破脸,只是转着脑筋寻找脱身之
计。
不到一秒钟,她已经想到了一个。
「等我一下,我去洗手间,马上就回来。」
尿遁法听起来不怎么优雅,但眼下似乎是唯一能够甩掉这只猪猡的途径。而
且她决定把帐单留在这里,那猪猡总该为摸到她的小手而付出点「代价」!
踅了一趟洗手间出来准备开溜前,她又往餐厅方向张望了几眼,意外发现那
猪猡竟然很识相地自动消失了!再看一眼,韩竹生所在的那张桌子也空了下来。
瞬间,她的脑袋一片空白。
踩着空虚无重力的脚步,离开那家餐厅,苏珊妮明知道应该回家赶稿子,但
想起猪猡那张油滋滋、肥腻腻的脸,实在让人提不起劲来动笔,而且那猪猡满嘴
废话,她要真写了那些废话,无异拿石头砸自己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招牌。
算了,也许她该放弃这篇报导,另觅题材。
不对,一个好记者不应该轻言放弃。
真为难呵!
她从皮包里掏出车子钥匙,一边往停车场走去,一边思索着应该怎么做才好
……不期然撞上一堵肉墙。
「哎哟……」揉着额头,她抬起眼,嘴巴成了O字型。
是他?!那个变成大胡子的韩竹生!
「抱歉,」她回过神来,试着用不带一丝感情的口吻说:「先生,你挡到我
的路了。」他凝视着她的眼神看起来有几分虎视眈眈,不过他似乎仍然没有认出
她。
苏珊妮意识到自己的确变了很多。
有时候她看到镜子里的自己都觉得陌生。一头及腰的大波浪鬈发,脸上画了
精致的彩妆,衣着时尚,耳朵上两只大耳环摇啊荡的,她还喷了玫瑰花味道的香
水,不再是五年前那个清汤挂面、素白着脸、穿着T恤牛仔裤就可以满街跑的女
孩。
所以他一眼、两眼、三眼……甚至站在她面前都认不出她,也是理所当然。
但是,她忍不住火冒三丈。
「抱歉,」韩竹生并没有让开,却以同样客气而冷淡的口气回敬她,「小姐,
是你撞到我。」
巨大的愤怒猛地攫住她的心,她情不自禁的握拳,像只骄傲的小母鸡抬起头,
直挺挺地与他对峙。他似乎比她印象中更为高大,身高超过一米八,她得仰着头
才能窥见他黝黑深沉的眼眸,像谜一样的冷漠,却具有可怕的吸引力。
她在被他的眼睛吸住以前,连忙调开视线。「好女不跟恶男斗!」
她勉强压下蠢蠢欲动的怒气,往后退了两步,然后打算从他旁边绕过去。
当她与他擦肩而过的瞬间,韩竹生闻到她身上的香味,混合着玫瑰的香味和
她特有的茉莉味体香,那独特的味道刺激着他的感官,撩拨起他心中的火焰。
「你还是跟以前一样,动不动就想逃跑!」心是热的,但他的口气依然装得
很冷。
踩着高跟鞋的脚步僵了一下,她感到一阵战栗。原来他还记得她,就像她没
有忘记他,刚刚在餐厅里的时候,他只是碍于身边有女伴,所以才假装不认识她。
「对不起,先生,」她深深吸了口气,「你恐怕认错人了。」他记得她也好,
忘掉她也罢,总之,她并不打算跟他来个感人肺腑的重逢戏码。
这辈子她情愿没见过这个人!
先生?多生疏的两个字!他挑了挑眉,一手插进西装裤口袋,站立的姿态潇
洒得就像个男模特儿,咧开嘴,满是大胡子的脸上露出一抹极具男人味的笑容。
「我没认错,你是H电视台的新闻主播苏珊妮吧?」
「我是苏珊妮,但是我不认识你!」她一脸骄傲,语气尖锐,「所以省省你
的笑容,留着去骗别的女人吧!」指甲掐进掌心,她浑然不觉得痛楚,「你这种
与女人搭讪的招数已经落伍了。」她恨不得撕烂他那张自以为是的俊脸!
她已经懒得跟他计较,他到底用那张脸和那双眼迷惑过多少女人。
「原来我已经落伍了。」他明嘲暗讽地说:「敢问苏小姐,现在流行什么招
数?摸小手钓女人吗?」
她倒抽一口气,知道他看到了那猪猡把手压在她手上的那一幕。但是,那又
怎样?刚刚他在餐厅里对他的女伴做的可不只是大手压小手那么简单,他还吻了
那女郎的手,他明明知道她在那里,明明知道她会看到,他仍然毫不在乎的做了
那种事!既然他可以做到这种地步,她也没必要再对他客气,她已经不再是当年
那个可怜兮兮的女孩!
「摸摸小手,就能换来一条独家新闻,何乐而不为?!」她故意装得毫不在
乎,决定化被动为主动,不会再像个呆子似的等着挨打。
「难怪贵台的独家新闻条条精采,原来都是靠你出去给人家[摸小手]换来
的!」他一脸鄙夷。
「如果新闻够精采的话,别说小手,摸大腿也行!」她做作的笑说。这不是
谎言,为了抢新闻、跑独家,她被摸过小手、大腿,甚至还被袭过胸,种种不堪
她都咬牙忍过去了。那其实没多难,不论谁摸,她一概没感觉,如果有人能摸到
她真想来点什么的话,她搞不好还会感动得痛哭流涕。
一度她觉得自己有病,她没有欲望,一点点都没有,就连最孤独寂寞的时刻,
都不曾有过想找个谁来拥抱她的念头。她真是有病,这些年来多少人排队想上床
安慰她,偏偏她的身子对谁的抚摸都没反应。
她试过,很努力的试过,跟不同的男人约会,亲吻、爱抚全都试过,结果往
往弄得别人欲火焚身,她的身子还是凉得像根冰棒。
但她知道自己不是性冷感,因为她曾经很热烈的反应过韩竹生,那模样简直
就像个荡妇,她想起来就觉得羞耻。
「你在开玩笑吧?」韩竹生皱了皱眉。
「你说哪一部分?」她扬眉,挑衅的看着他,「摸小手是真的,摸大腿也是
真的,还有……」顿了一下,她决定和盘托出,「为了抢新闻,我连胸部都让人
摸过。」
她故意把袭胸事件说成是她自愿让人摸,反正怎么发生的不重要,重要的是
她的胸部的确被人摸过一把。
「想不到你为了追求新闻真相,真是做了不少牺牲。」他咬牙切齿地说:
「你应该把这一笔笔牺牲都记下来,好跟你的主管论功行赏。」
「这倒不必。」她说。
「什么意思?」他冷着一张脸。
「我的主管已经给我奖赏了。」她对他露出美丽的微笑,「她让我坐上主播
台了,不是吗?」
好一个主播台!
「你是用什么[部位]换得那个位置?」他憋了一肚子的气,摸摸下巴,
「小手、大腿,还是大腿再进去一点?」
「呵呵呵……」她掩着小嘴笑了起来,头一次发现戏弄他原来这么容易、这
么有趣,她随便胡诌,他竟然信以为真。
她的主管是个女人,而且人家有老公有小孩,绝对不会为她变成女同志,也
不会可能对她大腿再进去一点的部位有兴趣。
但是就让他那么想,就让他觉得她是个为名为利出卖肉体的女人吧,比起追
逐虚无缥缈的爱情,追求名利总是比较聪明,至少她可以确定自己握住多少,爱
情却难以论斤秤两。
「你真聪明,懂得举一反三。」她笑到流眼泪。
真有趣,他现在看她的样子活像是见到鬼,她可是让他连吃了好几惊。
从来只有他能主宰她的喜怒哀乐,从来她以为她的世界是绕着他打转……结
果没有了他,她一样活了过来。
现在呢?他没想到她放荡若此、无耻至此,她可把他吓得眼珠子都凸了出来。
现在他看她的眼光,仿佛她是可怕的鬼魂。
「好了,先生,」她边笑边抹泪,故作轻快地说:「我跟你扯得够多了,时
间不早,我要回家睡觉了。」
说完,她迳自走向停车场,伸手要开车门时,韩竹生的大手突然冒出来,覆
盖住她的手,她大骇,立刻用力抽回手,转身瞪着他。
两人四目交接。他们每次眼神相对,一定会「出事」,这几乎成了他们之间
不灭的定律。
「韩竹生,你想干嘛?」
糟糕,她忘了自己一再坚持不认得他,情急之下却不小心喊出了他的名字,
果然,他缓缓露出吊儿郎当的微笑,而她羞愤得想挖个地洞钻进去。
「叫名字多好,比叫先生亲切多了。」他撇撇嘴,语气暧昧的说:「毕竟我
们也算是交情匪浅,对不对?」
「谁跟你交情匪浅?!」她一脸鄙夷,「我是倒了八辈子的楣才会认识你!」
他冷笑一声,对她的冷嘲热讽不以为意。
「一个问题。」他皮笑肉不笑地说:「谁都行吗?」
「什么?」她被他突如其来的问题弄得一脸茫然。
「我是说……」他凑近她,攫住她的手臂,恶狠狠地说:「只要能给你独家
新闻,谁都行吗?」
「喔!」她转了转眼珠,终于明白他的意思。「不用独家新闻也行,」她任
由他捏痛她的手臂,挤出风情万种的笑容,故意满不在乎的说:「谁够大、够有
力,我就跟谁做,没有新闻也行。」
「真的?」他猛挑眉头,目光如炽,恨不得先撕烂她的小嘴,再撕烂她的身
体,没想到他亲爱的小女孩变成了这种样子,也没想到她这副样子还能触动他的
心。「是我的话,」他咬了咬牙,「你觉得还行吗?」
「你?」她装模作样的娇喘一声。
模样是装出来的,喘却是真的,这个她还装不来。
「嗯。」他点头。
她曾经是他见过最纯真善良的女孩,她有一张白皙的脸,但那张脸现在被浓
浓的化妆品盖住了,他看不见她本来的颜色。
「我不知道,」她偏着头,假装想了一下,「我没跟大胡子玩过呢!」她挣
脱他的掌握,伸手拉扯他的胡须,「会不会很痛啊?」
「如果你问的是这样拉扯会不会痛,我会说很痛。」他黑着脸回答。该死,
她简直想把他的胡子整个扯下来,没想到她会变得这么狠,但是她狠他能忍,五
年前她离开他的那种痛,比胡子被拉扯要剧烈千万倍,椎心刺骨到他以为会挨不
过去,令人讶异的是,他竟然挨过去了。
再次相遇,她已不复当年的纯真,她应该是千人疼、万人爱过了,但是他仍
抑制不了对她的渴望。
「如果你担心的是我的大胡子会刺痛你一身的柔嫩肌肤,那么我向你保证,
胡子只会助性,而不会伤人。」接着又补充一句,「这当然是女人亲口对我说的。」
她像被蜜蜂螫了一口,手一抖,松开他的大胡子,旋即皮笑肉不笑的说:
「没想到你年纪轻轻就沦落到得靠胡子来助性的地步!我看你八成是纵欲过度。」
「如果我没记错,害我纵欲过度的元凶应该就是你!」他耸耸肩,挑眉反击。
他记得曾经如何疯狂的要过她一遍又一遍,如果不是顾虑到她细致而瘦弱的
身子,他根本就停不下来。
「才没有这回事!」她的脸色陡然涨红。「你……少含血喷人!」
他忽然觉得心情愉悦。「那你干嘛要脸红?」
「我才没有!」她连忙否认。
「那这两坨红红的是什么?」他捧起她的脸,轻轻捏着粉嫩的脸颊。
「那是……」她拨开他的手,强辩道:「那是腮红!」
「你以为我是那种连脸红和腮红都分不出来的男人?」
「我……」她在他的凝视下顿住。
这人干嘛这样看她?干嘛要装得一副很深情的样子?当初她就是在他这样的
凝望下,晕得分不清东西南北。
才不要,她才不要再被他看似温柔的眼神给迷惑!
她没忘记他,也没忘记他的出轨与背叛。
「如果你不行的话,那就算了。」脸上红潮褪去,她立刻抢回这场游戏的主
控权,「反正我对大胡子没什么兴趣。」
「我对于名记者、名主播倒是很有兴趣。」
「你把名单开给我,我可以想办法替你问问看。」
「你真是太抬举我了。」他阴恻恻的说:「照你的说法,我都纵欲过度到
[不行]的地步了,你竟然还想替我介绍一大串女主播!」开个鬼名单,她真以
为他有那么多精力去跟那些女人纠缠?
「我只是好心想帮忙,你不领情就算了。」
「我只对一个有兴趣。」
「喔?」她搧了搧长睫毛,假装很有兴趣,「谁啊?」
「你知道的。」
「我不知道!」她夸张的嚷道,「我又不是你肚子里面的蛔虫。」
「苏珊妮!」他声音嗄哑地对她大吼,「你明知道我只对你有兴趣!」
明知道?听他用了多么奇怪的词汇!她从来就不知道他「只」对她有兴趣。
明知这是他睁眼说瞎话,她竟然还是为此感到一丝甜蜜。
她的身体渴望着这个薄幸的骗子,她知道他也渴望她。
她认识他不只一朝一夕,不会不知道他现在想要什么,他想要她,他每次想
要她的时候,声音就会变得非常嗄哑。他想要她!这个发现让她的身体轻轻颤抖。
幸好不是只有她对他有反应,他对她也还有!
不然,她多难堪!
他们两个都快被若即若离的欲望逼疯了。
「把手伸进我的衣服里。」她忽然对他说。
韩竹生瞪着她,怎么也想不到这种大胆的言词会出自她的嘴巴。
「怎么?」她睨他一眼,眼光里的挑衅意味十足,「你不是说对我有兴趣?!
那就表现出来啊!」
他捏紧拳头。她以为他想在这里跟她乱来?
他是想乱来,但是他不能不为她保留一点尊严,他不能单凭欲望冲动行事。
对她,他除了欲望,还有爱,以及责任。
「我们离开这里。」他伸手握住她的小手。
「不!」她甩开他的手,固执的说:「在这里就行。」
她存心作践自己,反正他跟哪个女人都可以做这种事,反正他们之间只是性
行为,而不是性爱,在哪里做有什么差,母狗会选择性交的场合吗?母狗会担心
被公狗上的时候被别人看到吗?
她跟母狗有什么差别?
想一想,根本没差别。
他不爱她,她也不爱他,但她不在乎被他上,她知道他也很想上她,他们两
个根本就是发了情的公狗和母狗,就让他在这个停车场要了她,又有什么关系?!
「等一下你要我怎么做都行,总之,我们先离开这里再说。」他急得满头满
脸都是汗。
「不行!」她低垂着眉眼,「我等不及了。」
「啊?」他的下巴快要掉下来。
「我湿透了。」
「你说这种话是想把我弄疯,是不是?」
「我说真的。」她为自己的下贱感到悲哀,「我湿了。」
瞬间,他被她毫不矫饰的直率话语逼疯了。她还是跟以前一样,毫不掩饰她
的身体对他的反应。
「你要我怎么办?」他倒抽一口气。
「要我!」她勾住他的脖子,拉下他的头,贴在他的耳边说道:「就在这里。」
「你知道我要你!」他搂着她瘦削的身子,大掌不停的抚着她的发,与其说
是安抚她,不如说他安抚的是自己激昂的情欲,「但是不能在这里……」
她不让他把话说完,强烈的欲望驱使她抓着他的大手探向她的两腿之间。
「老天!」他的大手碰到她湿透的底裤的刹那,脑袋乱成一团。
欲望攻陷了他的理智,他将她揽进怀里,迅速脱下那沾满蜜汁、薄如蝉翼的
底裤,他跟她的甜蜜之间已经毫无阻碍了,现在他只消把手放上去,就可以摸索
到她赤裸裸的女性,现在他只能想着那个地方,他要她,要她……
这辈子,只想要她一个!
他将她抱到引擎盖上,大掌探进她的双腿之间,拨开细软的耻毛,长而有力
的指头缓缓插进她湿滑的甬道。
「你好紧……」他低头在她耳边轻声细语,好紧,她甚至比第一次的时候还
要紧,他几乎不敢相信指头传回来的紧窒度。
忽然,他涌起一股复杂的感觉,隐约觉得自己好像被蒙蔽了什么。
他不是那种分不清脸红和腮红的男人,当然也摸得清楚掌下这具绝对不是惯
于和男性交欢的女体,她依然敏感又纯真,一如只有他一个的时候……
「告诉我……」他疑惑的挑起眉毛。
「别想我告诉你什么!」
她知道他在怀疑什么,也知道他的怀疑没有错,她知道他「经验丰富」得足
以辨识出她的「经验不足」,但是她绝不会对他承认她这辈子只有过他这个男人!
「什么都别说!求你!」她感到既无耻又快乐,「就要了我吧!」
就要了她吧!别去追究她过去五年有过几个男人!别问她只能给谁反应,那
是她耻于承认的秘密。
韩竹生低头吻住她的同时,长指开始在她体内缓缓蠕动,忽地一戳到底,缓
缓拔出,再戳一记,一次比一次深入,一次比一次猛烈有力。
她弓着身子,呻吟、扭动、欲拒、还迎,他感到她下体开始剧烈抖动时,猛
地又加快了速度,她的身体随着他的速度愈绷愈紧,像是他在她体内转动发条,
她咬着嘴唇,逸出压抑不住的呻吟,整个人虚脱的瘫软。
高潮降临在她体内的瞬间,他立刻拉下她的裙子,轻轻拍着她的背脊,等着
激情荡漾的小身子在他怀中渐渐平息……
过了一会儿,她在他怀中仰起小脸,美丽的眸子一瞬也不瞬的望着他。
「怎么了?」他抱着她,温柔地替她拭去额头上的汗珠。
「没什么。」苏珊妮回避他的眼,「呃……我要回家了。」她为自己刚刚的
放荡感到羞耻,奇怪自己在他面前很容易就变成一个不要脸的女人。
「我送你。」他将她从引擎盖上抱下来,大手恋恋地搂着她的腰。
「不用了,我自己有开车。」
她僵硬的站在他的怀里,仿佛刚刚不知耻的在他怀里熊熊燃烧的是别人。
「那……」他放开她的腰,感觉两人之间的亲密感瞬间消失了,只剩下突兀
的尴尬,他舔舔干涩的嘴唇,紧张的说:「我的手机号码跟五年前一样……如果
……」他为了她从来没有换过手机号码,但是分手五年,她一次也不曾打给他。
「我不会打电话给你。当然,你也没必要打给我。」她想了想,「而且我换
了号码。」但是她并不打算把电话号码给他,「韩竹生,我们之间,五年前就结
束了。」
「刚刚那个是什么?」刚刚才插进她体内的指头,如今正爬梳着他的头发。
「那个……」她想了一下,有些悲哀的笑了,「只是成年男女的无聊游戏。」
她努力说服自己,她对他起了反应,绝不是因为她还爱他,他没爱过她,她
也不爱他了,早就不爱了,五年前就不爱了!
之所以有反应,是因为她太久没做,她是个成熟的女人,有欲望是很正常的,
会想做是很正常的,撇开那些无聊的情啊爱的不说,至少她跟他在性这方面很合
得来。他要她的身体,没要过她的心,是她自己太傻,分不清性和爱根本是两码
子事!
现在她长大了,她知道欲望只是欲望,无涉情爱。
性行为不需要爱也能完成,他在她身上完成过一次又一次,无情无爱,照样
惊天动地,她不承认他对她「做过爱」,他们之间只有性,没有爱。
刚刚他在引擎盖上对她做的那个也只是性,而不是爱。
「既然你这么喜欢[玩游戏]……」他把手插进口袋,不想让她发现他的手
在颤抖,「不如找个地方,你跟我玩得更彻底一点?」
他的心抖得比手更厉害,想起她的大名经常和政商名流,或是企业家第二代
连在一起,传说XX政党主席之子都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她已经变成一个善于
操弄男女游戏的女人!
刚刚他用指头进入她的时候,一度产生一种奇异的错觉,好像她除了他之外,
从来不曾属于过别的男人,但那……应该就只是错觉吧?因为他还爱着她,所以
希望她只属于他一人。
他甩甩头,把那种绮思谬想甩开。
「怎样?」他用吊儿郎当来掩饰心中的失落,挑衅的说:「敢不敢玩?还是
怕你男朋友知道了之后不高兴?」
「呵呵呵……」她掩着嘴假笑几声,「男朋友?我有太多男朋友了,不知道
你讲的是哪一个!」
他没被她激怒,冷着脸又问了一次,「一句话,玩不玩?」
「玩玩当然可以。」她的指甲掐进掌心,故意满不在乎的说:「但规则是,
谁都不许当真!」声调陡然拔高了些,「我最受不了那种玩个几次就想把我绑得
死死的男人!」
「听起来,你跟不少男人玩过?」
「跟你比,当然还是小巫见大巫。」她逞强的说,这一生她决计不会再为任
何男人死心塌地,不会再像当年对韩竹生那般的死心塌地。
「你放心,我绝不是那种会抱着女人大腿不放的男人!」他用冷笑掩藏淌血
的心情。「这五年来,我从来不曾纠缠过你,不是吗?」
他读她写的文章,听她播报的周末夜间新闻,他让她看她听她,但是从没想
过要去找她。没想到今天晚上他们竟然不期而遇!
人海茫茫,要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碰上同一个人的机率,简直是微乎其微,
但那微弱的机率确实发生在他们之间,这能说不是上帝的安排吗?
「抱歉!」她用嘲弄的口气说:「我忘了你是个玩得起、放得下的男人,跟
你这种人是不需要订什么游戏规则的。」他不是那种可以用规矩方圆框得住的男
人!
「在你心里,我是这种人?」韩竹生冷哼一声,自嘲的说:「玩得起、放得
下?恐怕你太过高估我了。」他放不下,五年来,没有一刻放下过她!但她似乎
一点也不知道。
「别客气了。」她皮笑肉不笑地说:「你是玩家中的玩家,高手中的高手。」
「既然主播都这样说了,看来我只好[当之无愧]了。」他摊开双手。
她狠狠的捏了下自己的手臂,勉强按捺住那种想撕破他的俊脸的冲动。「别
客气,你的确是当之无愧。」
不要脸的败类!她暗暗骂了一声,却露出虚伪的笑容。
他望着她美丽却陌生的微笑,有片刻的失魂。
一阵尖锐的煞车声划破平静的夜晚,韩竹生回过神来,「所以今天晚上算什
么?
我跟你算得上是棋逢对手、高手过招吗?「
「很好的形容,你有当记者的天分,成语用得不错。」
「毕竟我也[吃过]不少你的口水,这就是所谓的耳濡目染吧!」他耸耸肩,
「怎么样?我们可以走了吧!苏小姐,你家还是我家?」
她突然打了个寒颤,后悔刚刚不该逞一时的口舌之快。他的确是个玩家,但
她却是个输家,她曾经在他手里输得一场胡涂,竟然还敢不知死活的挑衅他。
「怎么?」望着她一脸犹疑,他讥讽地说:「你后悔了、怕了……」
「谁怕了?!」她不甘示弱的挺起胸膛,「我个人比较喜欢开房间,那里什
么都有,事后又不用整理。」
「噢?」他的左眉挑了一下,「你比较常去哪家饭店?」
「韩竹生……」她逸出苦涩的笑声,企图掩饰紧张,「你真的是落伍了!」
她摇摇头,故意装出识途老马的模样,「现在最流行的不是饭店,而是六星级的
香榭汽车宾馆。」
「男女最佳的偷情场所。」他咧开一抹恶魔股的笑容,「你去过几次?」
「我……忘记了。」一次也没有,她只是坐在主播台上介绍过那家宾馆。
「没关系。」他故意无所谓的揽住她的肩,「开你的车还是我的车去?」
「我们还是……各开各的比较好。」她扭动肩膀,甩掉他的手。
他双手插进口袋,假装不以为意的说:「你说了算!」
第五章
夜晚车少,韩竹生开着车子跟在苏珊妮的车子后面,没多久就开到香榭汽车
宾馆,为了掩人耳目,他们要了两间房,但是他只在他那间底下停了车,连房门
都没开,就去按了她那间房的门铃。
她慢吞吞地打开门,他进去,反手关上,屋内的气氛瞬间变得紧绷。
他很久没碰女人了,而她自始至终只有他一个。
但是他们谁也不知道自己仍是对方唯一的依恋,他们两个心里都知道自己不
是在玩游戏,却都装得要让对方以为自己是在玩游戏。
「好了。」他坐在一张蓝色天鹅绒沙发上,拍拍身边的位子,故作轻松地说:
「过来,小妮子。」
她浑身一震。小妮子,当年他也是这样叫她,尤其在他要她要得最激烈的时
刻,他会像头野兽,小妮子、小妮子叫得她浑身发麻,叫得她毫无招架的余地,
而此刻听到他唤她一声小妮子,她的下体竟然就湿了,好像他在用声音跟她做那
件事。
她认命的走过去,坐在他身边。
他伸出指头触碰她的面颊,她的脸冰冰的,而且神情怪异。
「你怎么了?」他看得出来她很紧张,跟他一样,他的掌心开始冒汗,就像
他们的第一次一样。
「喔!」她从往事里回过神来,「没有。」夹紧双腿,阻止泛滥的欲潮。
他看她几眼,发现她紧张得嘴唇发白,好像随时会昏厥过去。他突然一阵不
忍,「如果你不想要的话,我不会勉强你的。」
「你没有勉强我!」沉寂在她体内多年的欲望完全苏醒了,「我们都想玩这
场游戏,不是吗?」她想要他,她很久没被人紧紧拥抱住了,她很怀念被他拥抱
的感觉,她怕死了一个人度过漫漫长夜,一个人躺在床上,望着似乎永远走不到
尽头的黑夜,那真可怕,她不要再孤孤单单了。
她的话活像一记当头棒喝,逼他想起这只是一场游戏,他只是她众多追求者
的其中一个,如此而已。
「是吗?你觉得怎么玩比较有意思?」
「我想一想……」她偏着头,认真的想了一下,「先说两句甜言蜜语让我感
觉一下。」
「甜言蜜语?」他皱起眉头,「你考倒我了,我想不出来,也不会说那些。」
他的嘴只用来吃饭、接吻、做爱,不会说甜言蜜语,用嘴哄女人的那种招数他做
不来,而像他这种条件的男人,通常也用不着做那些。
「没关系……」两只小手热切的抓住他的大掌,用脸颊轻轻磨蹭他粗粗的手
背皮肤。「你只要照我说的说一遍,这样行吗?」
他考虑了一会儿,终于点头。
很好,她笑了。
「说你要我。」她命令他。
「我要你。」
他依了她,而她浅浅地笑了。
「说你只要我一个。」
即使是谎言也好,她不介意他说谎,而他如她所愿的说谎了。
「我只要你一个。」
「喔!」她的身子轻轻颤抖。好美的谎言!
接下来呢,她还想听什么?她想听他说「他爱她」吗?她很想,她猜他可能
不会介意再扯一个谎。
不过,暂时不要了,她已经拥有了一个谎言。
谎言很美丽,但终究是谎言,得到太多,也会让人吃不消,这样已经够了。
「现在,你可以吻我了。」她闭上眼睛,等着。
几秒钟过去了,吻没落下来,她睁开眼睛,望着他,无言的询问他。
「你不相信我说的?」他知道她不相信他。
「我相信。」她相信他说的谎言。
「如果我说我爱你呢?」他又问。
「我很高兴。」她原本没打算叫他扯这个谎的,结果他自动说出来,她被这
个重量级的谎言感动了。
五年,他变成一个可以随便扯谎的男人了!
五年的改变多剧烈,而她渴望他的念头也更剧烈了。
她软绵绵地依偎在他身上,他全身都硬了,他要她,她感觉得到他身上燃烧
的熊熊欲火,也许他也急了,毕竟他是男人,一个被欲望逼到临界点的男人。
当男人迫切想和一个女人上床的时候,他们什么话都说得出来,不管是甜言
蜜语,抑或是不真心的谎言,女人需要多少,男人就能说出多少,反正只是随口
说说而已。
她想他是急了,他很想要她,急切的程度不亚于她要他,很急很急,急得连
「爱」都扯出来了。
那还真扯,对不对?
但是谎言打动了她,真的,现在不管他怎么要她,她都不会拒绝。就算没有
那些谎言,她也不会拒绝,她从来不懂得拒绝他。
不过既然他都说出口了,她姑且听听也无妨。
谎言,左耳听听,右耳出去;谎言,不用放在心上,听听就好。
「你说得够多了。」她戳戳他的胸膛,甜甜地说:「现在可以动手了。」
「动手?」他皱皱眉头,听她把做爱形容得好像准备杀猪一样,他的兴致一
下子全没了。
「动手吧!」她眨眨眼睛,明示加暗示:什么都别说,惊天动地的来一场吧!
在他面前,她很容易就变成荡妇,也许她骨子里天生就流着淫荡的血液,不
然怎么老是渴望着这个男人呢?
她渴望他动手脱她的衣服,进入她,玩弄她,不管他怎么玩她,她都会沉溺
其中,陶醉不已,她骨子里就是这样的一个女人,如果不是因为她的身子只能对
他起反应的话,搞不好她应该去当妓女。
妓女!妓女!她对自己的行为举止嗤之以鼻。
即便如此,她还是要他……
「我爱你。」他忽然开口。
原来说出这三个字并不难,但五年前他不曾对她说,他是那种作风大胆,伹
心思传统得只敢把爱放在心里的男人,这辈子他只对她一个人说出这三个字。
「啊?」她像是被雷打到,乱七八糟的心思慢慢回归现实。
「我爱你。」他又自动说一次。
她神经质的笑了笑,提醒他,「你说过了!我听到了!」左耳进,右耳出,
她听到了,谎言滑进滑出,一遍又一遍。
「我爱你。」他说上了瘾。
「我很高兴。」没人逼他,他何苦一再说谎呢?
「你真相信的话,就看着我!」他捧起她的脸。
「我没躲避你。」她强迫自己看着他的眼睛。「我看着你了,现在你应该相
信我相信了吧!」
「你呢?」他皱起眉头,「那你爱我吗?」
这是什么问题?有必要这么大费周章吗?可能吧!毕竟是她提出说甜言蜜语
这个主意的。
「爱。」她还是给了他答案。
他想怎么玩,她都奉陪!他想跟她比赛「爱」扯淡游戏,她也可以跟他扯。
「真的?」他又皱了皱眉头,「你爱我?」
「爱!」现在是怎样?集满十次「爱」,可以抽轿车还是抽飞机?
「真的?」
「真的。」她用力点点头。这叫什么?唱作俱佳?!「我爱你!我愿意为你
做任何事。」
「是吗?」他眼里突然闪过危险的光芒。
「嗯。」她吞了口口水,一阵寒意窜过背脊。
她竟然感到害怕?怕什么?怕他拆穿她的心思?
不会的!他不会知道她在想什么!
他们之间不是那种关系,他只在乎她的身体,才不管她的心。
「只要我开口,你什么都愿意做?」他放开她的脸,邪邪地挑起眉。
「什么都愿意!为了你!」真恶心!今天是怎样?庆祝久别重逢,索性来个
肉麻话接力大赛吗?
「好。」他点了点头,「脱掉你的衣服。」
「啊?」她愣住。
他们之间一向都是他替她脱衣服,他脱完她的,再脱他自己的,然后他挑逗
她,她禁不起他的挑逗,很快就会呻吟出声,他再用力,进来、进来、戳她、戳
她、戳她,再翻个身,他会像压制犯人似的压住她的背脊,压低她的身子,抬高
她的臀部,掰开她的臀瓣,从后面进来,再要她一次,他很猛、很快,在她体内
快马加鞭的冲冲冲,冲到底线,喷得她里面全是精液。
事情还没结束,没这么简单!
他跟她一向不是一次两次就能结束,趴一下,喘一下,休息是为了接下来更
激烈的无数回合……
他们之间就是这么回事!
但是他没让她自己脱过衣服,一次都没有!
现在他突然要她在他面前宽衣解带,她还真是……
办不到!
「怎么?」他懒洋洋地问:「你不敢?」
「没有。」她连忙否认,「那你转过去。」
「你害羞了?」他发现她又脸红了。
「好热。」她找了个藉口。
「我去看看冷气。」他没再逼问她脸红和腮红到底有什么不同。
他跑到冷气出风口处徘徊许久,转头,发现她已经脱掉了香奈儿洋装,整个
人连头都钻进被子里。
回到床边,他看见被子底下勾勒出她美好的身形,丰满的乳房,细细的纤腰,
臀部窄翘,堪称女人中的女人,她的双腿又直又长,大腿内侧很敏感,大腿再进
去一点的地方更敏感……
他把她记得一清二楚,一点一寸,全都刻印在他脑子里。
「把被子掀开!」他粗声命令她。
噢!她真是羞窘得快要死掉。
「如果你连这个都做不到,刚刚就不应该说那些大话!」他存心给她教训。
他早就知道她在逞强,也知道她根本不相信他说爱她是真心话,她说爱他的
时候眼神闪闪躲躲,他从来没见过一个女人可以把「爱你」两个字说得那么不诚
恳。
他看得出来她不爱他,但她还是想要他,她之所以言不由衷的说爱他,只是
因为她要他。
她不爱他,不然当年不会义无反顾地离开他,但是她的身子曾经非常习惯他,
而且他知道她不可能在别人身上尝到他给她的那些,当然,他不知道她跟其他男
人是怎么做的,最好不要知道,知道的话,他不是会发疯,就是会自杀。
他确定没人能像他那样爱她爱到骨头里,他是用命在爱她的,也许她感觉不
到那些,可是她否认不了他能让她的身子感到很欢愉,他知道她并不爱他,但她
想要他给的欢愉,这就是她跟他来这里「玩游戏」的原因。
这点他很清楚,否则她不会愿意脱光衣服等在那儿,她遮着、掩着,只会愈
发激出他体内的兽性。
是的,她快把他激成野兽了。
「你要是再不掀开被子,」他爬到床上,双手撑在她的身体两边,恶狠狠地
威胁道:「就别怪我不客气啰!」
「喔!」她一点一点把被子拉到下巴底下,有如惊弓之鸟的看着他。
「你要自己来,还是要我来?」
「我自己来。」牙一咬、眼一闭,她横了心把被子掀开,赤身裸体暴露在他
面前。
「张开你漂亮的眼睛!」他捏紧拳头,「你不是爱我吗?怎么连看都不看我
一眼呢?」
苏珊妮睁开眼睛,迎视眼前的大胡子男人。
「你要我先去把胡子刮干净吗?」他俯身看着她。
「不要!」喔!不要!她在心里呐喊:别再折磨我,别再离开我。「韩竹生,
抱我好吗?」
她不在乎他的大胡子,他要弄痛、弄死她都没关系,但是她不要他走开。至
少今夜不行,她要他整夜都抱着她,她需要他陪她度过漫漫长夜。
「韩竹生,」她甜蜜的哀求他,「抱我好吗?我好冷。」
「冷气太强了?」他发现她的手臂起了鸡皮疙瘩。
「不!」不是那个,是她的心冷,突然就冷了,「你抱我,你抱着我,我就
不冷了。」
「因为你爱我?」他凝望她急切的脸,露出一抹残忍的笑容。
「喔!」她抬起双手,热烈的勾住他的脖子,硬生生把他拉到她的身上,她
需要他来盖住她赤裸的身体,需要他来温暖她的心,「我爱你!韩竹生,我爱你!」
这一刻,她忘记了那只是个谎言,她忘了她已经「爱过了」,她不知道那爱
根本没有过去,一直藏在她心里,从树苗长成大树,他已经在她心里根深柢固,
难以移除了。
她爱他,那爱从没过去,她爱他!
那爱,从未过去!